上官婉儿心中暗舒一口气,知道东边传来的那条线,终于起了作用,她垂首应道:“太后圣明。”
武则天不再言语,重新拿起朱笔,开始批阅下一份奏疏,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但上官婉儿知道,那页来自益州牢狱的诗笺,已然如同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在此时求才若渴的最高权力者的心中,引发了不容忽视的关注。
秋意渐深,牢狱的墙壁透出砭骨的寒意。
郭震蜷在角落的草堆里,看着同监的囚犯一个个被面无表情的狱卒提走,大多再无回音。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他知道,秋决的时节到了,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刃,恐怕很快就要落下。
他想起自己寒窗十载,想起金榜题名时的意气风发,想起通泉任上欲施展抱负的雄心,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
罢了,罢了……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等待那最终的时刻。
该来的终究来了。
这日,牢门铁链哗啦作响,两名狱卒站在门口,声音冷硬:“郭震,出来。”
郭震心下一沉,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囚衣,努力挺直脊梁,即便赴死,也不能失了士人的气节。
他跟着狱卒走出阴暗的牢房,穿过熟悉的甬道,准备走向那片传说中的法场。
然而,路径却越走越不对劲。并非通往狱外,反而是在监狱内部七拐八绕,最后竟被带到了一处干净整洁,甚至点着熏香的厢房前。
前来的监事的态度也莫名地恭敬了些:“郭……郭先生,请进,按察使姚公在内相候。”
郭震满腹疑惑,推门而入。
只见剑南道按察使姚璹正端坐其中,见到他进来,竟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了几分热络的笑容。
“哎呀,元振兄,受苦了,受苦了。”姚璹快步上前,竟亲自虚扶了郭震一把,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讨好意味,“手下人不懂事,让元振兄在狱中委屈了这些时日,实在是姚某失察,还望元振兄海涵。”
郭震一时愕然,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眼前这人,还是那个铁面无私、厉声斥责苏承稷、坚持要严办自己的姚按察使吗。
不待郭震反应,姚璹已连声吩咐左右:“快,快带元振兄去沐浴更衣,取我新备的那套澜衫来,小心伺候着。”
直到泡在温热的水中,换上干净舒适的崭新衣物,郭震仍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何意?若要杀我,何必多此一举?这般礼遇,倒像是迎接上宾……
沐浴更衣后,姚璹竟在官署后堂设下了一桌不算铺张却极为精致的酒席。
他亲自为郭震斟酒,态度谦和得近乎殷勤。
“元振兄,”姚璹举杯,脸上笑容不减,“此前多有误会,皆是姚某受小人蒙蔽,不察元振兄大才。
如今真相大白,元振兄沉冤得雪,实在是可喜可贺。”
郭震心中疑虑更深,谨慎地问道:“姚公,不知这‘真相大白’……从何说起?”
姚璹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神秘表情:“元振兄何必明知故问。
东都来了诏书,可是陛下(指李旦)深夜亲笔下诏,言明铸钱一案不再追究,所有案宗即刻封存。
并特旨,着元振兄你,速往东都……面圣。”
他特意强调了“陛下亲笔”、“深夜下诏”、“面圣”这几个字眼,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
能让圣人深夜特旨赦免,并召往东都面圣,这其中蕴含的圣眷与意味,姚璹这等官场老手岂能嗅不出来?
这郭震背后,定然有连他都无法想象的倚仗,此刻不赶紧修补关系,更待何时。
郭震闻言,心中巨震,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圣人特旨赦免,召往东都面圣……他立刻想起了江逸风带来的那句“文华冲霄汉”,想起了自己在狱中愤懑之下写就的那首《宝剑篇》,难道……难道是那首诗……
他心中豁然开朗,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顺着姚璹的话道:“原来如此,郭某蒙冤,幸得陛下明察,至于面圣……郭某惶恐。”
“元振兄过谦了,”姚璹连忙道,“以元振兄之才,得蒙圣眷是迟早之事。
日后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姚某今日这点香火之情。”他话语中的拉拢与结交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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