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方振富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宴会厅。而站在角落的方菊芳,正用指尖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宴席散后,方振富独自站在院中的桂花树下。赵卫平悄悄走近,递给他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振富哥,我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香囊里装着晒干的桂花,那是赵卫红身上一直有的香味。方振富握紧香囊,指尖发白。
“我姐说,谢谢您这些年的培养与指导。”赵卫平声音很轻,“她说她现在很幸福,希望您也是。”
月光如水,映照着方振富尴尬而又痛苦的面容。这时方菊芳从屋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他的外套:振富,该回家了。二军还在发烧,得回去看看。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方振富。是啊,他还有家,有妻子,有三个需要他的孩子。
小艳丽的满月宴过后没几天,方振富就病倒了。那天从宴会厅出来后,他一个人在医院的林荫道上走了很久。秋风卷着落叶打在他的西装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脑海里反复浮现着艳丽的小脸——那眉眼,那鼻梁,活脱脱就是二军刚出生时的模样。
我的女儿...他喃喃自语,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当晚他就发起高烧,体温一度冲到四十度。方振富只得躺在省中医院的特需病房里。值班医生要给他输液,却被他一把推开: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方菊芳闻讯赶来时,看见丈夫蜷缩在病床上,浑身被汗水浸透,嘴唇干裂出血。她默默拧了热毛巾,轻轻为他擦拭额头。
为什么要来...方振富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为什么不让我自生自灭...
方菊芳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为他擦拭手臂。当她触到他左手掌心深深的指甲印时,动作微微一顿。
今天艳华说,她和艳丽就像一个妈妈生的一样亲。她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孩子的话,有时候真有意思。
方振富猛地坐起身,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什么?方菊芳平静地看着他,知道你背着我和赵卫红的事?知道艳丽是你的孩子?还是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在痛苦中挣扎?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击得方振富瘫软在床。他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对不起...菊芳...我对不起你...
方菊芳轻轻掰开他的手,为他拭去满脸的泪水:振富,你记得大军和二军出生时,你在咱们方家的那个老宅里亲自为那两个孩子接生吗?记得大军和艳华第一次同时叫爸爸时,你高兴得把他们一起抱起来举过头顶吗?记得二军发烧时,你三天三夜没合眼吗?
她每说一句,方振富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年来,你是个好父亲。方菊芳的声音依然平静,现在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永远不能相认的孩子,毁了自己,毁了这个家?
可是那个孩子,是赵卫红和我的!方振富哽咽着,我看到艳丽,就想起自己多么卑鄙,我既辜负了你,也辜负了卫红,更辜负了那个孩子...
方菊芳用力握住他的双肩:那就用你的余生来赎罪!好好当大军、艳华、二军的父亲,好好当我的丈夫。至于艳丽...就让她永远做王振明的女儿,这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窗外,夜色深沉。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在方菊芳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其实...她突然轻声说,我早就原谅你了。从你冒着大雨去给卫红送安胎药那次,我就明白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不是简单的对错能说清的。
方振富震惊地看着妻子,这个他一直以为被蒙在鼓里的女人,原来什么都清楚。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在等你自己想明白。方菊芳替他掖好被角,现在,该放下了。
她起身走向门口,在关门前的刹那轻声说:振富,我们都不年轻了。余下的日子,好好过吧。
门轻轻合上。方振富望着天花板,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痛苦的泪水,而是解脱的泪水。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划出一道道银线。他想起艳华抱着艳丽时天真的笑脸,想起王振明宣誓时坚定的眼神,想起赵卫红如今幸福的模样。也许,放手才是最好的成全。
第二天清晨,当方菊芳再来送早餐时,发现丈夫已经起床了。他站在窗前,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赵卫红的调令下来了。桥南区卫生局副局长。这是她职业生涯的重要一步,却也意味着她将彻底从专业人员向纯粹的行政管理方面过渡。消息传到方振富耳中时,他正勉强喝着粥。碗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和米粥溅了一地。当夜方振富的病情又骤然加重,体温一度飙到四十度。
机构改革的浪潮来得又快又猛。一纸文件下来,赵卫平所在的桥南区文化馆初正式编制的八个人以外,其他的外聘和劳务派遣被人员等待分流安置。赵卫平在家待岗第三周后终于等来了通知。她被分配到区环卫局卫生队做清洁工。看着那张薄薄的调令,她的手指微微发抖。虽然知道机构改革中难免会有这样的安排,但清洁工三个字还是刺痛了她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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