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哥哥方大军,那个已经穿上军装、翱翔蓝天的“叛徒”。家里几乎不提他,但方二军偶尔能从爷爷复杂的眼神和父母无奈的叹息中,感觉到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混合着失望或许还有一丝欣赏的情绪?这让他很不舒服。为什么那个“外人”哥哥能活得那么“酷”,而自己这个正牌继承人,却好像被圈养在黄金笼子里?
他也敏感地察觉到父母之间那种冰冷的氛围,知道家里似乎藏着很多不能说的秘密。这种不确定感让他不安,于是他变本加厉地用张扬和跋扈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和脆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
真正的祸事,发生在一个周五的下午。
几个男生在体育馆后面的仓库附近玩闹。不知怎的,话题引到了那个经常被方二军嘲笑的李铭的身上。有人说看见李铭偷偷把图书馆的旧书带回家看。方二军正觉得无聊,闻言眼珠一转,一个好玩的念头冒了出来。他怂恿道:“敢不敢把他的书包拿出来,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在几个跟班的起哄和下,方二军带头溜进教室,拿出了李铭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他像得胜的将军一样,在众人的围观下,哗啦一下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
书本、笔记、一个破旧的文具盒,还有几张明显是从垃圾桶捡来的、被小心压平的漂亮糖纸,以及一张小心翼翼用透明胶带粘好的、一家三口的泛黄合影。照片上的李铭笑得灿烂,他的父母看起来朴实而慈爱。
方二军用脚尖拨弄着那些东西,夸张地大笑:“哈哈哈,果然是捡垃圾的!连糖纸都捡!你看这照片,土死了!”
周围的哄笑声中,李铭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推开方二军,想要抢回照片。方二军被推得一个趔趄,顿觉颜面大失,恼羞成怒之下,他抢过那张照片,当着李铭的面,“嘶啦”一声,将其撕成了两半!
李铭看着地上被撕碎的照片,眼睛瞬间红了,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绝望的、心碎的光芒。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方二军,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怯懦,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方二军,”李铭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像冰锥一样刺人,“你除了会投胎,你还会什么?你爸妈知道你在这里像个流氓一样欺负人吗?你以为你很有钱?很了不起?我告诉你,你是我见过最可怜、最可悲的人!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你就是个空心傀儡!”
说完,他不再看方二军一眼,默默地、颤抖着蹲下身,一片一片,极其小心地捡起那些照片碎片,仿佛那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然后,他抱着破碎的书包和照片,一步一步地走了,背影单薄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尊严。
周围的哄笑声早已停止,那几个跟班也讪讪地站在原地。方二军僵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李铭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恐惧和空虚。“可怜”、“可悲”、“空心傀儡”,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疯狂回荡。
他第一次,在欺负完人后,没有感到丝毫快意,反而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恐慌攫住。他看着李铭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因为用力撕照片而留下的红痕,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做了一件极其混蛋、并且无法挽回的事情。
那种感觉,不是愤怒,不是后悔,而是一种冰冷的、令人难以接受的认知——他,方二军,或许真的就像李铭说的那样,除了依靠家世虚张声势,内在空无一物。
这个认知,对于一个年仅十二岁、一直活在溺爱和奉承中的少年来说,无疑是颠覆性的,甚至是毁灭性的。他站在原地,阳光照在他昂贵的衣服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这场他自以为是的“恶作剧”最终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反噬了他自己。
方二军撕毁照片的“恶作剧”,起初并未引起方家太大的重视。方菊芳接到班主任电话时,她习惯性地以为又是儿子在学校惹了小麻烦,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理所当然的维护:“王老师,孩子们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嘛。是不是对方孩子先招惹我们二军的?一张照片而已,我们赔他十张、一百张都行!需要多少赔偿,您说个数。”
然而,班主任接下来的话,却让方菊芳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方太太,这次情况可能没那么简单。被撕毁照片的李铭同学,他的父亲是李正廉。”
“李正廉?”方菊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的分量。
“就是刚刚从部委空降下来,分管科教文卫的李副市长。”班主任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紧张。
“嗡”的一声,方菊芳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击中。李正廉!那个以铁腕、务实和不讲情面着称的少壮派领导!据说背景深厚,是上面重点培养的对象,风头正劲,连方振富见了都要客气几分的人物!她强装镇定地挂断电话,手却止不住地颤抖。她立刻拨通了方振富的电话,语无伦次地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方振富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再开口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压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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