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懂什么?!”金铭被戳到了痛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方大军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你以为我愿意吗?啊?!你以为我这个局长当得容易吗?!”
突然之间,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股色厉内荏的官威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崩溃的委屈和恐惧。他颓然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耷拉下来,整个人仿佛都缩小了一圈。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愁苦和后怕,甚至眼圈都有些发红,带着哭丧的腔调:“大军啊……方队长!你……你刚来,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啊!”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人听去,“龙腾会馆……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金承业的产业!金承业是什么人?那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他背后站着的,是省里的庞副省长(可关联前文提及的祖兵山或其同伙)!那是真正的老虎!你知道吗?!”
他凑近一些,声音带着颤抖:“你以为就我们城管局管不了?规划、土地、消防……哪个部门没去查过?哪个部门不是碰了一鼻子灰?以前有个消防支队的副队长,较真,非要按标准让他们整改,结果怎么样?不到一个月,就被调到闲职上去了!还有信访局收到过多少关于那里的举报信?哪一封不是石沉大海?!”
“那里……那里不仅仅是个违建那么简单!”金铭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那是……那是一个关系网络的核心!是多少头面人物吃喝玩乐、进行各种见不得光交易的地方!你知道里面有多少秘密?牵扯到多少官员?我……我一个小小的城管局长,我敢动吗?我动得了吗?!我要是敢来硬的,别说我这顶乌纱帽,恐怕……恐怕连人身安全都成问题!”
他指着方大军,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劝诫”:“我为什么让你立军令状?我就是知道这事难办!难如上青天!我指望你了吗?我没有!我那是没办法!是上面有领导暗示,必须有人去碰,去做出个姿态!我让你去,是想让你知难而退!让你自己明白,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能碰的案子!等你碰了钉子,就知道回头了!”
说到这里,他仿佛彻底卸下了伪装,露出疲惫而真实的底色,他看着方大军,眼神复杂:“大军,听我一句劝。这个案子,你办不了,谁都办不了。那军令状……如果你现在觉得完成不了,想退出,我……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你写个辞职报告,我批了。你还年轻,又是战斗英雄,到哪里找不到一碗饭吃?何必非要在这个泥潭里,把自己陷进去,毁了大好前程呢?”
金铭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如同冰水浇头,让方大军心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彻骨的寒意。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接手的不仅仅是一个拆迁任务,而是在挑战一个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利益堡垒。而他的上司,非但不是战友,反而早已被这黑暗所侵蚀、所恐吓,变成了一个只求自保、甚至劝人同流的懦夫。
方大军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只顾诉苦和劝退的局长,心中充满了鄙夷,也升起一股更加强烈的、不屈的斗志。
他没有愤怒地驳斥,也没有顺从地退缩。他只是站直了身体,目光平静地看着金铭,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金局长,谢谢你的‘好意’和‘提醒’。但是,我方大军穿上这身制服,是为了执法,不是为了妥协。军令状,我既然签了,就不会收回。三个月,龙腾会馆的违法建筑,我一定依法拆除!”
说完,他不再看金铭那惊愕而复杂的表情,转身,大步离开了局长办公室。门在他身后关上,也关上了所有的犹豫与退路。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是真正的孤军奋战,但他胸膛之中,那属于军人的热血与对正义的信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他打定了!
夜色深沉,方大军没有回家,也没有回那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城管局办公室。他驾驶着车辆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驶了很久,最终,将车停在了市公安局附近。他需要找一个真正值得信任、而且可能了解内情的人。他想到了骆云飞。
电话拨通后,骆云飞听出方大军声音里的凝重,没有多问,只说了一个地点--离市局不远的一家僻静茶社,“清源茶舍”
方大军赶到时,骆云飞已经在一个最里面的雅间等着他。茶舍环境清幽,竹帘低垂,只有淡淡的茶香和轻柔的古筝曲在空气中流淌,与方大军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鲜明对比。
骆云飞给他倒了一杯刚沏好的普洱,茶汤红浓明亮。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用沉稳的目光看着方大军,等待他平复心情。
方大军端起茶杯,手却微微有些颤抖,滚烫的茶液晃了出来,烫红了他的手背,他却浑然未觉。他深吸一口气,将白天在龙腾会馆的遭遇,以及回到局里与金铭那场令人绝望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骆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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