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看崔清芷,仿佛多看一眼那冰雪雕琢的脸庞都是对自己的惩罚。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拿那展开的《守则》,而是极其粗暴地一把抓起那个放在托盘上、沉甸甸的小布囊!十两银子,带着冰冷的触感,硌着他满是污垢的掌心,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紧接着,他一把将那卷洒金的《赘婿萧厉于崔府守则》也抄了过来,纸张被他揉得“哗啦”作响,边角瞬间卷起褶皱。他没有丝毫犹豫,像对待一张擦屁股的草纸,胡乱将其塞进了自己早已污浊不堪的前襟里!
那动作粗鲁不堪,充满了一种自暴自弃般的发泄。
“夫人慢走,不送!” 萧厉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他猛地转过身,用背脊对着门口那对主仆,面对着柴房最黑暗、最肮脏的角落,瘦削的脊梁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绝望的紧绷。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角落那只刚刚冒头、又迅速缩回阴影里的灰毛老鼠,眼神空洞,仿佛要将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吞噬进去。
身后,是死一般的沉默。比之前的咒骂更磨人。
门缝外的光线似乎暗了一瞬,那双冰冷的目光在他僵硬紧绷的背脊上停留了漫长的几个呼吸,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和事不关己的漠然。
终于,“吱呀——”
那扇破败的木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光线和那缕雪后寒梅般的冷香。柴房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阴暗,只剩下浓稠得化不开的霉烂、骚臭,和那只老鼠在稻草下窸窣爬行的声音,单调地敲打着人的耳膜。
黑暗,是最好的面纱。
当最后一丝光线被隔绝,当沉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那冰雪般的目光,萧厉脸上那刻意伪装出来的、近乎癫狂的惫懒与自弃骤然消失。
他依旧背对着门口,身影像凝固在黑暗中的嶙峋怪石。胸腔里憋着的那口浊气,此刻才猛地、无声地从紧咬的牙关中长长吐出。那口气息滚烫,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是他强行咽下的愤怒与耻辱烧灼喉管的痕迹。
指尖,死死掐着掌心早已嵌满污垢的软肉。指甲深陷,带来钻心的痛感。这痛是真实的,是此刻唯一能让他锚定在现实,不至于被灵魂撕裂的巨痛吞噬的锚点。那六百两欠条冰冷的触感,那卷被他粗暴塞入怀中的《守则》粗糙的纸卷棱角,此刻都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时刻提醒着他身为“赘婿萧厉”的烙印有多深,多重!
靖北王府的世子?
不过是一个被丢进崔府、用来制衡北疆的弃子!
清河崔氏的赘婿?
更是一个连府中下等仆役都敢肆意羞辱的废物!
还有那六百两……
那每一个债主的名字,都如同一张张狞笑着的脸:万利赌坊掌柜那张油腻凶狠的肥脸、醉仙楼掌柜眼中属于崔贺那只老狐狸的算计、绸缎庄王掌柜色眯眯的眼神、还有那地痞刘二狗呲着黄牙的丑陋嘴脸……这些人的脸在黑暗中旋转、放大,带着腥臭的气息压迫上来,扼住他的咽喉。
活下去!
变强!
这两股执念如同淬炼过的钢针,狠狠扎进混乱的意识。属于陈默的冷静分析力像一道冷流,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他强迫自己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向门板——那将他禁锢在此的、腐朽的界碑。
他低下头,借着高窗油纸透过来的、最后一丝灰蒙蒙的光线,看向自己的双手。指骨突出,沾满污迹,指甲缝里满是黑泥。这双手,曾经在另一个时空,握过象征财富与权力的金笔,签下动辄百亿的合约,如今却连一份保障基本尊严的《守则》都要像乞讨般接受!一股冰寒彻骨的耻辱感再次刺穿心脏。
他缓缓张开紧握的右手。
那个被他紧紧攥着、几乎要嵌入掌心的藏蓝色布囊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是崔清芷用来装那十两“体面钱”的袋子,布料普通,没有任何纹饰,握在手里冰凉、坚硬。萧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却凝望着这布袋,瞳孔深处闪烁着复杂的寒芒——轻蔑、愤怒,还有一丝极其隐蔽的、困兽般的算计。
十两……这就是我这‘废物’的全部家当了。六百两的天文数字,就靠这十两爬出去?可笑! 属于陈默的灵魂在冷笑,华尔街的经验告诉他,这笔启动资金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同时,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戾也在苏醒。
崔府……王氏……崔清芷……还有那一群等着喝血的债主…… 萧厉的牙齿,在黑暗中无声地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脑海中,关于“萧厉”所有模糊的记忆碎片,都在融合的灵魂下被反复检索、咀嚼、分析。
原主萧厉的记忆是混乱而低劣的,充斥着酒精、赌桌、女人的脂粉和被人追打的狼狈。但属于陈默的强大思维框架和逻辑能力,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破译机器,开始强行重组这些碎片,试图从中剥离出有价值的信息。
王掌柜……绸缎庄的王掌柜……好色……萧厉记忆中似乎不止一次见到那王掌柜在青楼留宿……是个容易被拿捏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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