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利赌坊那场五十文铜钱砸出的风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并未随着崔安的仓皇逃离而平息。相反,那带着浓重羞辱意味的“世子爷赏赐”,如同长了翅膀的毒刺,在清河县三教九流的口耳相传中迅速发酵、扭曲、膨胀!
“听说了吗?崔府那个废物赘婿!昨天派人去万利赌坊还债了!”
“还债?还了多少?”
“五十文!整整五十文!还是最破最脏的铜钱!用破麻布裹着!砸在赵老三脸上!”
“嚯!好大的‘手笔’!这是要恶心死赵老三啊!”
“可不是!还说什么‘世子爷赏你的买酒钱’!‘剩下的过几日再赏’!啧啧啧!这废物……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疯了?!”
“我看是穷疯了!听说他在崔府连狗食都不如!怕是连五十文都凑不出来了!只能靠耍无赖!”
“赵老三能忍?!”
“忍?听说当场脸都气绿了!放话三天后要那废物好看!”
“嘿嘿!有好戏看了!三天后……啧啧……”
市井的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毒瘴,混杂着鄙夷、嘲讽、幸灾乐祸,悄然弥漫,最终不可避免地……渗入了崔府那高墙深院的缝隙。
崔府内宅,王氏所居的“荣禧堂”。
厚重的锦缎门帘隔绝了外界的寒气,室内暖炉烧得正旺,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带着甜腻脂粉气的熏香。王氏斜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紫檀木贵妃榻上,两个穿着体面的小丫鬟跪在脚踏上,一个轻轻捶腿,一个小心地剥着水晶盘里的蜜桔。
王氏闭着眼,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和不易察觉的阴郁。她手里捻着一串上好的沉香木佛珠,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然而,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抿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烦躁。
“夫人。”一个穿着深褐色绸缎夹袄、梳着油光水滑圆髻、眼神精明的中年妇人(王氏的心腹陪房,周嬷嬷)悄无声息地掀帘进来,垂手立在榻前,声音压得极低,“外面……有些风言风语。”
王氏眼皮都没抬,只是鼻子里“嗯”了一声,带着一丝不耐。
周嬷嬷上前半步,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是关于……西院那位‘世子爷’的。”
王氏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眼皮倏地撩开!那双吊梢眼里瞬间射出两道淬了冰碴的寒光!
“他又作什么死了?!”王氏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刻毒和厌恶,“是又欠了哪家赌坊的债?还是去哪个下贱窑子鬼混被堵了?!”
“都不是……”周嬷嬷小心翼翼地觑着王氏的脸色,“是……他派人去了万利赌坊。”
“万利赌坊?”王氏眉头皱得更紧,“赵老三那里?他欠了三百两那个?怎么?他还钱了?”
“还了……”周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还了……五十文。”
“五十文?!”王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猛地坐直身体!手中的沉香佛珠串“啪”地一声砸在榻边的小几上!吓得两个小丫鬟浑身一抖,头埋得更低!
“五十文?!”王氏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而扭曲变形,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颊肌肉抽搐着,“他用五十文……去还三百两的债?!他这是……这是存心要打我们崔府的脸吗?!这个下贱胚子!丧门星!他是嫌我们崔家还不够丢人吗?!”
“夫人息怒!”周嬷嬷连忙劝道,“那废物派的是外院账房的崔安!听说……是用最破最脏的铜钱,裹在破麻布里,当着赌坊所有人的面,砸在赵老三桌上!还说什么……‘世子爷赏你的买酒钱’!‘剩下的过几日再赏’!那姿态……嚣张得很!”
“赏?!他拿什么赏?!拿他那身贱骨头赏吗?!”王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艳红的锦袍随着气息不断鼓胀收缩,她指着门外,声音因暴怒而颤抖,“他这是找死!他是在逼赵老三撕破脸!到时候闹出人命!还不是要我们崔家给他擦屁股?!这个祸害!这个灾星!”
“夫人说的是!”周嬷嬷连忙附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老奴觉得,这事……似乎有些蹊跷。”
“蹊跷?”王氏喘着粗气,眼神阴鸷。
“是。”周嬷嬷压低声音,“老奴派人查了查。这萧厉……最近似乎……不太安分。”
“嗯?”王氏眯起眼。
“他前些日子被罚跪祠堂后,消停了两天。但最近……外出的次数多了些。虽然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总感觉……有点不一样。”周嬷嬷斟酌着词句,“还有那个崔安!原本是个闷葫芦,最近却跑得勤快!先是去西市采买了一大堆……破烂!什么劣酒!野花!破瓦罐!铜盆!还赊了不少账!说是给外院采买杂物!可那些东西……实在不像府里用的!而且……他昨日去过万利赌坊后,今天一早又鬼鬼祟祟地出了府门,去了城南那片荒坟地附近!像是在……挖野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