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蛮族主和派那份脆弱的同盟协议,仿佛暴风雨前夕短暂的低气压,沉闷而紧绷。由乌木萨满带来的“净魔草”被小心翼翼地研磨成粉,混合着几种温和的辅药,由随军医师亲自调制成一碗散发着苦涩草木清香的药汤。崔清芷服下后,眉宇间那纠缠不去的黑气似乎淡去了些许,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陷入了难得的、不那么痛苦的沉睡。她原本莹白如玉的脸颊依旧缺乏血色,但至少,那令人心悸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暂时平息了。乌木萨满提供的情报——关于赫连狰麾下兵力的大致分布、几个魔气异常浓郁的可疑据点方位,以及一些关于北境古老传说的零碎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正待萧厉与麾下将领们熬夜点灯,仔细梳理,试图拼凑出敌人更完整的轮廓。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喘息之隙,就在萧厉刚刚铺开堪舆图,指尖尚未触及第一个可疑标记之时,一阵急促得几乎踩破军帐门槛的脚步声,伴随着哨探那因极度恐惧和力竭而变调的嘶吼,将这一线微弱的希望彻底击碎!
“报——!急报!黑风岭……暗影母巢……动了!!”那名浑身浴血、皮甲破碎的哨探几乎是滚进来的,他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布满被魔气腐蚀的浅痕,瞳孔因目睹了不可名状的恐怖景象而放大到极致。
帐内瞬间死寂。龙四海正要端起的茶碗悬在半空,李伏波抚须的手僵住,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名瘫倒在地、剧烈喘息的哨探身上。
“动……动了?什么意思?说清楚!”龙四海率先反应过来,声音低沉而急促。
哨探艰难地吞咽着唾沫,声音嘶哑:“是真的……将军!那……那鬼东西……它在……在挪地方!不是错觉!我们三个小队……不同方位……都……都看见了!”
起初,当第一份关于母巢位置似乎有微小偏差的报告传来时,军需参赞甚至以为是最新绘制的堪舆图出了差错,或是哨探在魔气干扰下产生了方位误判。毕竟,那座盘踞在黑风岭深处、如同巨大腐烂心脏般搏动的暗影母巢,自被发现之日起,就被认为是深深扎根于被污染的地脉之中,是固化不变的邪恶源泉。接连三日,来自不同方向、彼此间无法通信的哨探小队,竟然全都带回了几乎相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观测结果:那座山峦般的恐怖存在,其相对于周围山峰、河流的标志性位置,正在发生一种缓慢到令人窒息、却又坚定不移的偏移!它并非瞬移,也非滚动,而是一种更令人不适的方式——如同某种拥有无限生命的、笨拙而庞大的史前巨蛞蝓,正以其难以想象的方式,朝着东南方向,缓缓地“蠕动”!
当多方情报最终在沙盘上被精确标注、连线之后,一个清晰得让人头皮发炸的轨迹呈现在所有人面前。龙四海脸色铁青得可怕,他手中的指挥棒重重地点在堪舆图的一个方向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的移动轨迹……避开了北面的‘断魂崖’和西边的‘裂骨深渊’,正沿着这条相对平缓的‘沉骸谷地’……目标……目标直指西南方向约三百里外的——‘葬星谷’!”
“葬星谷”三个字,如同三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那是北境地图上常年被标注为猩红骷髅标志的绝地!传闻上古时代,有星辰碎片携带着不祥的力量坠落于此,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谷,谷中终年弥漫着扭曲光线的诡异磁暴和狂暴的能量乱流,寻常生物踏入其中,顷刻间便会精神错乱、血肉消融。更令人不安的是,从黑石城地宫发掘出的古老卷宗,到乌木萨满口中代代相传的部落秘辛,都隐约提及,“葬星谷”深处,可能沉睡着什么,或是镇压着什么——或许与缥缈的“龙眠之地”有关,或许,就是某个上古封印的所在!
“它……它在朝着封印之地去!”萧厉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有些发冷。最坏的预想,以远超预期的方式变成了现实!这暗影母巢,不仅仅是一个生产魔物的兵工厂,它本身,很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拥有某种原始意识或本能导向的活体探测器,甚至是……一具专门用于解封的恐怖工具!吸收了魔尊分身的残念与能量,似乎催化了它产生了不可预知的进化,不仅获得了移动能力,更是被冥冥之中“暗墟魔核”散发出的、常人无法感知的邪恶波动所吸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执着地追寻而去!
“噩耗还不止于此……”负责情报汇总的一位偏将,声音颤抖着补充,他示意副官将几份以消耗性留影法术艰难记录下的模糊图影投射在幕布上,“母巢移动过的地方……大地彻底死了!不是荒芜,是彻底的‘死亡’!卑职派人冒险接近观察,所见……简直是地狱景象……”
幕布上光影晃动,展现出的画面令人窒息。母巢蠕动过后留下的路径,宽度竟达数里之广!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机被彻底剥夺:原本耐寒的苔藓和地衣化为漆黑的灰烬,稀疏但顽强的灌木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命,扭曲成焦炭般的形状;地面不再是土壤的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污浊的、仿佛混合了脓血和腐油的暗紫色,表面覆盖着一层黏腻的、微微反光的黑色油状物;零星散布的岩石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如同被强酸浸泡过;甚至连一条穿过谷地的小溪,河水也变得漆黑粘稠,散发出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腐败混合的恶臭。这条巨大的“死亡走廊”,或者说“魔土走廊”,正不断地向空气中蒸腾着肉眼可见的淡紫色魔气,使得天空都显得昏暗污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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