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如两盏幽幽的冷焰,紧紧锁住萧厉,看似询问,实则已是诘难的开端。堂内气氛瞬间绷紧,龙四海等将领的脸上已现出怒容,只是强自压抑着。
萧厉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面上并无半分波澜,从容踏前一步,朗声答道:“周大人明鉴。所谓‘勾结蛮族’,实为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的联合之举。魔灾肆虐,非我一城一地之患,乃北境众生之劫。白狼、青牛等部,其部民亦深受魔族屠戮之苦,其部中主和派首领,如乌木萨满等人,深明大义,愿摒弃前嫌,与我黑石城携手,共抗魔灾。彼等与赫连狰等主战派、以及受魔族驱使的部落,早已势同水火。我等联合,乃是联合一切可联合之力,共御外侮,保境安民。若将此等义举指为‘勾结’,那萧厉敢问大人,坐视蛮族主和义士被魔族屠戮,坐视北境防线因孤立无援而崩溃,致使魔族铁蹄长驱南下,荼毒帝国腹地,这便是忠于朝廷之道吗?至于‘自立’之说,” 萧厉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更是魔族奸细散布的无稽之谈,其目的无非是离间我君臣,动摇我军心民心,其心可诛!黑石城上下,至今所用旗帜,仍是陛下亲赐的‘靖’字王旗与天龙龙旗,每日巡营点将,必向帝都方向行礼,此心此志,天日可表!还请大人详查,勿中魔孽奸计!”
萧厉这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解释了联合蛮族的必要性,又将自立之说彻底驳斥为魔族阴谋,更强调了黑石城对朝廷的表面忠诚,可谓滴水不漏。
周文渊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案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待萧厉说完,他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随手从案几上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翻开其中一页,慢条斯理地道:“王爷所言,听来确有几分道理。然,据本官所悉情报,王爷不仅接纳蛮族入城,更曾与彼等首领歃血为盟,并允其部族在城外特定山谷驻扎,俨然已成国中之国。此外,王爷麾下爱将,赵铁柱将军,似与蛮族渊源极深,甚至手持蛮族世代相传的圣物‘狼神图腾’。凡此种种,似乎已远超寻常‘联合’之界限。朝廷法度森严,边将不得私交外藩,更不得擅与藩部盟誓、允其驻兵,此乃铁律,王爷久镇北疆,不会不知吧?”
他引经据典,抠住朝廷法度的字眼,将萧厉在生死存亡之际,出于无奈和战略考量而采取的特殊举动,一一置于规则框架下进行审视和质疑,其用心之深,不言而喻。
萧厉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沉静,目光直视周文渊:“周大人,法理不外乎人情,更需权衡时宜。当日魔兵围城,赫连狰部猛攻不休,黑石城危在旦夕。乌木萨满率众来援,于我有救命之恩。歃血为盟,是为取信于人,稳固联盟,共渡难关。允其驻扎城外山谷,一则为避嫌,二则彼等亦需休整,并监视赫连狰残部动向。此皆事急从权之举!若当时拘泥于常法,拒援军于城外,或因猜忌而致联盟破裂,今日之黑石城,恐已为魔域,北境门户洞开,帝国危矣!此中轻重缓急,大人睿智,岂能不知?至于赵铁柱将军之事,” 萧厉语气转为凝重,“确系其个人机缘造化,得蛮族先辈遗泽,获得圣物认可。此物于对抗魔族大有裨益,赵将军亦凭此屡立奇功。此事与朝廷规制无涉,更与‘谋反’二字风马牛不相及!黑石城将士的忠心,非凭一二物件或流言所能判定,而是用鲜血与生命,书写在这城墙内外!大人若是不信,可随时检视军中一切!”
周文渊静静地听着萧厉的辩解,手指依旧不急不缓地敲击着桌面,那笃笃声在寂静的行辕内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计算着每一个字的得失。良久,他才微微颔首,脸上挤出一丝难以分辨真伪的理解之色:“王爷的难处与忠心,本官……自会逐一查证,据实上奏。然,朝廷自有法度,规制不可废弛,此乃维系帝国运转之根本。即日起,凡涉及与城外蛮族各部之往来、物资交换、情报沟通等一干事宜,无论巨细,均需先行呈报本官知晓,经核准后方可施行。城外蛮族驻地,本官亦会定期派遣可靠人员前往巡视,以明情况。至于赵铁柱将军……” 他话语微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站在武将队列中、脸色早已铁青的赵铁柱,“还需谨言慎行,尤其涉及蛮族圣物之事,更要万分谨慎,切莫授人以柄,徒惹非议,以免陷王爷于不义之地。”
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已是在明着限制和分割萧厉作为北境统帅的自主决断之权,尤其是对外联合和内部人事的权力。
紧接着,周文渊又拿起另一份卷宗,翻看起来,语气变得更为严肃:“此外,本官查阅了近三个月黑石城呈报兵部、户部的军需账目及请调文书,发现王爷麾下军队,各类物资损耗异常惊人。尤其是制式箭矢、蕴含灵气的灵石、以及用于修复和维护城防阵法的各类珍稀材料,如星辰钢、导灵墨等,索要之频、数量之巨,远超常规边军配置,甚至堪比一场大型国战之消耗。王爷,朝廷亦有朝廷的难处,帝国疆域万里,用兵之处非止北境一隅,各处粮秣、军械、饷银之用度,皆需统筹平衡,量入为出。故,自本官抵达之日起,所有后续军需调配申请,无论此前程序如何,均需先经本官核实确认其必要性与合理性,并附上本官意见后,方可上报兵部、户部审议拨付。此乃为保障国用不致虚耗,亦为王爷清白计,还望王爷体谅朝廷苦衷,予以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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