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刚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带着抗拒的清明,直直射向我。他开口,声音因伤痛和某种压抑的情绪而沙哑不堪:
“不敢劳烦殿下。”
我心里一揪,执意再次伸手,想去扶稳他:“本宫偏要劳烦。”
他猛地抬手格挡,动作因重伤而明显迟缓无力,但那指尖透出的拒绝意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啪嗒!”
药碗被他格开的手碰到,翻滚着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温热的褐色药汁溅在我华贵雍容的公主裙摆上,留下斑驳狼藉的污渍。
洛无尘甚至没有看一眼那泼洒的药汁,只是重新闭上眼,将头偏向内侧,不再看我,声音冷硬得像塞外的冻土:
“……脏了。殿下,请回。”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粗暴的拒绝怼得胸口发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原本肚子里盘旋了一堆亟待解答的疑问——比如他为何对极寒地带的战术如此谙熟?比如天山雪崩那精准到可怕的时机把握——此刻全被他这冷冰冰的态度硬生生堵了回去,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憋得我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半晌,他见我依旧厚着脸皮,像尊石像般杵在原地,丝毫没有要挪窝的意思,终于又吐出几个字,带着显而易见的逐客意味:
“殿下还要看多久?”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这里,没什么风花雪月可供殿下赏玩。”
我梗着脖子,充分发挥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精神,倔强地赖着不动:“你睡你的,我看我的。互不干扰。”
内心OS:几个意思?我这待遇是坐了跳楼机吗?前几天还能偶尔揩个油、调戏两句,现在倒好,直接升级成“非请勿近,观赏都得摇号”的国宝级展品了?这待遇,简直断崖式下跌!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似乎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与我进行这无谓的争辩,眼睫轻颤两下,终是无力地覆上眼睑,如蝶翼敛去最后一丝微光,很快便再次沉入那看似无尽昏睡的深渊。薄睫静掩着眼眶,呼吸轻浅得近乎虚无,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这便是近几日来,我俩之间唯一的、充斥着冰冷与隔阂的对话。
接下来的三天,他彻底陷入了无边的沉寂,仿佛灵魂都已离体。
我守在洛无尘榻前的第三个凌晨。
眼底沉淀的青黑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团,连每一次眨眼都带着千斤重的倦意。
烛火在微风中不安地摇曳,将窗棂的暗影投在墙壁上,张牙舞爪。满室浓得化不开的药香,混杂着天山雪水特有的清冽与草药熬煮后的苦涩,几乎凝成实质,呛得人鼻尖发酸,眼眶发热。
跳动的烛光温柔地笼罩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完美的轮廓,那紧闭双眼时依旧不减半分的冷峻……恍惚间,与一个月前,我在那昏暗佛窟中看到的疯批侧颜,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内心OS:这命本中的一日,竟真有“天上一日,地上十年”的错乱感。唉,疯批此刻在做什么呢?是否依旧在那看不到尽头的边境线上,与家国天下艰难地僵持着?若他非是帝王,是否也不必背负这万里疆土的重压,不必受这永无止境的劳累?不知道,我此番孤注一掷,究竟能否顺利拿到那破局的唯一法门?这命本越往后走,越像一张不断收紧的蛛网,十面埋伏,杀机四溢,简直是个十死无生的绝局……
思绪至此,带上了一丝严肃而凄凉的底色。
倘若……倘若还有哪怕一丝微末的机会……
想到这里,我鬼使神差地、近乎本能地俯下身,轻轻趴伏到他的耳边,用气音吐出了一句轻若羽毛、带着无尽忧伤与渺茫愿景的低语:
“倘若还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江南的烟雨,漠北的黄沙,看看这世间……所有不被命运束缚的自由之地,好吗?”
微不可闻的停顿后,那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字眼,终于不受控制地滑出唇畔:
“……小王爷。”
就在这声呼唤落下的瞬间,门外廊下,由远及近,响起了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帐门的方向,心神被短暂吸引。
也因此,我并未察觉到——
就在那声“小王爷”消散于空气中的刹那,他静置于身侧、被锦被掩盖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而他脖颈皮肤之下,那淡化的诡异梵文脉络深处,一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暗红光芒,如同濒死的心脏最后一下搏动,倏忽一闪,旋即彻底隐没,重归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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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迎着那脚步声心烦意乱地拉开门。
不成想和外面的人差点撞个满怀。
一抬头,嚯,熟人?这不是那位从算命先生无缝切换成亲王殿下的九梦老爷子吗?什么西北风把您这尊大神给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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