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协领沈自山在夫人返京前,收到了嫡女眉庄的来信。信中提及京中梁家近期的布局,他思忖再三,终是打消了将庶幺女沈虹许配京中文官的念头,转而择定了济州军中一位颇有前途的武官。故而沈母返京时并未携沈虹同行。沈老夫人见孙女在济州无趣,便起了带她往江南走亲散心的念头。
行至江南松阳县时,沈老夫人得知当年的手帕交徐老夫人正携女徐嘉敏在此祭祖,便遣人相约,邀其同往城郊古刹进香。
不料一场疾雨骤至,将一行人困于寺中回廊。雨幕如织,空气中混杂着潮土的腥气与香客身上各式香料的味道,愈发沉闷。
起初众人只觉气短,未料徐嘉敏率先面色发白、呼吸急促,紧接着沈老夫人亦按住心口,气息不稳。随行仆妇顿时慌乱,欲往山下延医,却被暴雨所阻,寸步难行。
“老夫人!夫人!”丫鬟们惊慌失措,廊下一时乱作一团
正当此时,一个轻柔却清晰的声音响起:“诸位莫慌,许是廊下通风不畅,又兼数种香料相冲,引得诸位气息不顺。”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素衣少女搀扶着一位目力不佳的妇人立于不远处。那少女眸光清亮,细嗅空气,从容道:“若是信得过小女,可速取清水,再寻薄荷、艾叶焚烧,或可缓解。”
沈虹虽亦心慌,却强自镇定,见少女言语恳切,便命丫鬟依言而行。那少女——正是即将入京参选的安陵容——不慌不忙取出随身香囊,拈出些许粉末置于炭盆上轻炙。不过片刻,一缕清冽安宁的香气徐徐散开,沈老夫人与徐嘉敏的呼吸竟渐渐平顺,面色也缓和许多。
“多谢这位小姐出手相救!”徐嘉敏拉着安陵容的手感激不尽。沈老夫人亦微微颔首:“不知小姐是哪家闺秀?”
安陵容见对方气度不凡,不由垂首轻声道:“家父是松阳县丞安比槐……小女随母亲来上香。”语毕已是面泛红晕。
雨歇云散,两方别过。沈虹临上车前,忍不住回望那沉静少女一眼。
当日,那嫁与本地知府的沈家姑姑给安家递了拜帖。数日后,知府夫妇陪同,沈老夫人携沈虹、徐家母女,备了厚礼,亲往安家道谢。
谁知到了安府,出来迎接的竟是安比槐与其一身绫罗、满头金饰的宠妾柳氏,旁边还跟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神态骄纵的少女,乃是柳氏所出的女儿安凌霞。安比槐言语谄媚,柳氏更是眼珠滴溜转着打量礼品,对救人之事含糊其辞,反倒一个劲儿夸赞自家女儿:
“我们凌霞虽年纪小,可最是伶俐懂事,琴棋书画都请了师傅来教呢!”安凌霞闻言,得意地扬起下巴,斜睨着众人。
这般宠妾灭妻的做派,令沈、徐两家皆皱起眉头。知府夫人沈家姑姑当即沉了脸色,沈老夫人亦面现不悦。
“安县丞,”知府声冷如冰,“今日我等特来拜谢府上嫡女安陵容救命之恩。不知安小姐与其母现在何处?”
安比槐面露窘迫,柳氏忙插嘴赔笑:“大人恕罪,陵容那丫头性子闷,她娘又病着,实在怕冲撞了贵人……”
“糊涂!”知府厉声斥道,“嫡女有功不彰,正室病弱不见,反倒让小妾迎客?安比槐,你这官声是不想要了!”
安比槐吓得冷汗涔涔,连声称罪,这才引着众人穿过曲折回廊,往安陵容母女所居的偏僻小院去。
甫入院门,众人皆惊——墙垣斑驳,陈设简陋,与方才前厅的“富贵”判若云泥。安陵容正伺候母亲用药,那药碗中竟是些浑浊药渣。见众人至,安母慌忙起身见礼,行动间尽显病弱。问起饮食医药,才知柳氏克扣用度,平日送来的皆是冷炙残羹,连安母治眼的药也时常断供。
安陵容轻声对母亲道:“娘,您慢些……”手中药碗端得稳稳的,眼中却掩不住忧色。安母颤巍巍地握了握女儿的手,低声道:“容儿,娘没事,莫要在贵人面前失仪……”
徐嘉敏见这情形,再思及寺中安陵容从容救人的风姿,不由气恼得浑身发颤,眼中含泪道:“我乃京城国子监祭酒杨征之妻,正四品官眷。安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膝下无女,愿认你为义女。日后在京中,自有我为依仗。”
安陵容怔在原地,眼中泪光闪动,望向母亲。安母颤声推却:“这……这如何敢当……”安比槐却已抢先应下:“承蒙杨夫人抬爱,是小女的福分!”
沈虹自幼虽为庶出,却未曾见过这般荒唐门第,悄悄扯了扯沈家姑姑的衣袖。知府夫人会意,执起安母的手温言道:“夫人眼疾耽搁不得,我已吩咐请城中名医来诊,药材一概不必忧心,日后我们多走动,可好?”安比槐听闻面红耳赤:“劳夫人费心,是我办事不周,我马上安排大夫,马上。“安母也不想安比槐为难,忙说不要紧,但也知晓知府夫人的好意,答应了日后多往来。
沈老夫人亦对安比槐肃容道:“陵容品性端良,又即将入京参选。安县丞当善待她们母女,莫要失了体统,寒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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