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 甄嬛执墨锭的手腕轻悬,在端石砚台上徐徐画着圈。皇上搁下朱笔,抬眼瞧她:“今日这墨研得极好,浓淡相宜。”
“皇上谬赞。”甄嬛垂眸浅笑,将新沏的君山银针往前推了半寸,
皇上呷了一口,目光在她微隆的小腹掠过:“你如今身子重,这些事让宫人来做便是。”
“能陪着皇上说说话,臣妾心里欢喜。”甄嬛将帕子折成玉兰状,轻轻拭过砚边溅出的墨点。窗外日影西斜,在她侧脸投下细密光影。这般红袖添香的场景,六宫里独她一份,这份情谊,与那些单凭子嗣晋位的不同。
朝臣求见议事,甄嬛依礼退下。浣碧扶着她往碧桐书院走,远远便瞧见四阿哥弘历抱着书卷站在树荫下,目光殷切。这已是连续第三日了。甄嬛脚步不停,只淡淡道:“转道去寻欣常在说话。”
浣碧忍不住低问:“小主,四阿哥又在外面。听说他近日学业精进,连太傅都夸。小主何不也关照四阿哥?多个皇子依仗总是好的。”
各人自扫门前雪。甄嬛目光掠过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语气淡漠,这深宫里,能护住自己已是万幸。
浣碧垂首不语,耳畔响起曹贵人前日在水榭边的话:“这深宫里,等别人施舍不如自己争抢......”
“四阿哥又在此处温书?”夏冬春带着宫女款款走来,“日头毒,仔细中了暑气。”
弘历规规矩矩地行礼:“谢莳娘娘关怀。”
“昨儿皇上还问起你的功课。”夏冬春用团扇替他扇着风,“正巧我要去勤政殿送新制的香囊,不如一同前去?你皇阿玛若知道你如此勤勉,定然欣慰。”
弘历眼睛一亮,随即又黯下来:“儿臣......怕打扰皇阿玛理政。”
“父子天伦,怎是打扰?”夏冬春示意,“走吧,你皇阿玛昨日还夸你《孟子》背得好呢。”
经过碧桐书院时,弘历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小小的拳头在袖中悄悄握紧。
勤政殿里,弘历正背诵《滕王阁序》,童声清朗,流畅自如。
皇上听罢,脸上难得露出赞许的笑意:“太傅前几日还夸你进益了,果然不虚。”
侍立一旁的夏冬春见机,含笑将一枚精巧的香囊奉上:“皇上您是知道的,四阿哥最是懂事勤勉。方才臣妾过来时,还瞧见他在柳树下念念有词地温书呢,那股子认真劲儿,真叫人喜欢。”
弘历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微红地低下头。皇上见状,目光愈发温和,示意苏培盛接过香囊,语气中带着明确的赞许:“文章背得熟,心性也沉静,很好。”
经此一事,弘历仿佛开了窍,不再于碧桐书院外苦等。次日一早,他便转去饮绿轩向莳嫔请安。彼时夏冬春正因需静养胎气而无法再去跑马场散心,见弘历前来请安、背书、演练拳脚,倒也乐得有个伶俐的孩子在跟前走动,既全了她照顾皇子的美名,也打发了深宫寂寥的时光,便每每都吩咐宫人好生招待,二人日渐亲近起来。
此时的碧桐书院静谧安宁,皇上跟前的小太监躬身前来传话,说皇上宣莞贵人往勤政殿伺候笔墨。
甄嬛正倚在暖榻上小憩,呼吸均匀。浣碧眸光一闪,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柔声对小太监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小主方才歇下,请公公稍候,小主收拾妥当便去。”
待小太监退下,她转身步入内室。铜镜中映出一张清丽的脸庞,她抬手,稳稳地将那支鎏金蝴蝶簪簪入鬓间,又取了胭脂,轻轻点在唇上。
勤政殿内,皇上正凝神批阅奏折,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头也未抬:“来了?给朕换盏浓茶来。”
一双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捧着一盏青瓷茶盏,轻轻奉到他手边。
皇上抬眼,见来人并非甄嬛,不由得一怔:“怎么是你?”
浣碧应声跪倒,身姿挺直,脖颈却微微低垂,露出一段白皙的肌肤,姿态柔弱如风中芙蕖。她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颤意:“奴婢万死!小主…小主方才突感不适,害喜之症来得急,实在无法殿前伺候,特命奴婢前来向皇上告罪,并代为主子伺候笔墨。”
说到此处,她方怯怯抬眼,眼中水光潋滟,将一份恳切与不安拿捏得恰到好处:“奴婢自知愚钝,唯恐伺候不周,但见小主忧心,奴婢…奴婢愿竭尽所能,为小主分忧片刻。”
皇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掠过她鬓间那枚格外眼熟的鎏金蝴蝶簪——那是去岁甄嬛初承宠时常戴的物件。他神色莫测,片刻后,唇角竟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缓声道:“你倒是个有心的。”
不过半日功夫,这道恩旨便随着六宫的窃窃私语传遍了圆明园。
消息递到华妃处时,华妃正临水观鱼,指尖漫不经心掠过池中初绽的荷花。颂芝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娘娘,内务府那边记档,将浣碧记为‘甄答应’了。”
华妃指尖一顿,随即嗤笑出声:“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内务府那起子奴才循着旧例,但凡是高门府里出来的,便都冠上个姓氏充充场面罢了。” 她信手将花瓣拨入水中,眉梢眼角尽是讥诮,“一个婢子,也配与主子同姓?本宫倒真想瞧瞧,甄嬛那个狐媚子听闻此事,会不会气得连安胎药都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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