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风雪南下
腊月二十六,破晓。
天色是一种沉郁的铅灰色,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再塌下一场大雪。竟陵城的南门在刺骨的寒风中吱呀呀地打开,早已等候在门洞里的车马行人,立刻骚动起来,裹紧身上能找得到的所有御寒之物,埋头涌出城门,踏上被冻得硬邦邦的官道。
人群中,一个身影并不起眼。
李凯穿着一身半旧的青灰色棉袍,外面罩了件挡风的深色油衣,头上戴着顶常见的宽檐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背上背着个不大的行囊,看起来和那些为了生计不得不在这年关将近时奔波的行商、脚夫没什么两样。
他没有骑马。马匹在这种天气里太显眼,也容易留下痕迹。
城门口,几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但眼神锐利的汉子,看似随意地分散在人群里。当李凯经过时,他们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打量着其他人。
那是“谛听”安插在城门处的眼线,确保他离开的消息不会泄露,也确保他出城这一刻,周围是“干净”的。
李凯混在稀疏的人流中,踏上了南下的官道。脚步不快,却很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寒冷的清晨。
他没有回头。
竟陵城那黑黝黝的轮廓,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隐没在铅灰色的天幕和荒凉的冬野之中。
官道蜿蜒向前,两侧是枯黄的草甸和落了叶的光秃树林,远处起伏的山峦也披着一层灰白的雪顶,天地间一片肃杀。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无孔不入地钻进衣领袖口,呵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眉梢鬓角凝成了细小的冰晶。
路上行人不多,大多行色匆匆,面带愁容。偶尔有驮着货物的骡马队伍经过,铃声叮当,赶车的人把身体缩在厚厚的皮袄里,呵斥牲口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李凯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蛛网,向着四周悄然蔓延开去。
三十丈外,那辆慢悠悠的牛车上,老农在低声咒骂着该死的天气和沉重的赋税。
五十丈处,几个背着包袱、像是逃难的一家子,正围在一起分食一个冻得硬邦邦的饼子,孩子的哭声被大人低声喝止。
百步之后,两个穿着劲装、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看似在赶路,眼神却不时扫过路上的行人,尤其是那些单独行走、看起来有些身家的。
这些细微的声音,流动的情绪,潜在的恶意,都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被他清晰地捕捉、分辨。世界珠带来的精神力提升,让他的感知远超常人,在这荒郊野外,更是如同拥有了某种领域的雏形。
他没有理会那两个明显不怀好意的汉子,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路线,拉开了距离。那两人似乎也有所察觉,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跟上这个看似普通、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气息的独行者。
晌午时分,他在路边一个废弃的茶棚残骸旁停下,找了个背风的角落,从行囊(实则是世界珠)里取出水囊和一块用油纸包好的肉脯,默默进食。肉脯是牧场特制的,加了盐和香料,能快速补充体力。
刚吃了几口,他耳朵微微一动,目光投向官道来路的方向。
一阵急促而杂乱马蹄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兵刃碰撞和呼喝叫骂的声音。
很快,七八个骑着驽马、挥舞着钢刀长矛的汉子,追着前方一辆狂奔的马车冲了过来。那马车装饰普通,但拉车的马显然受了惊,车夫早已不知被甩到了哪里,车厢颠簸得厉害,里面隐约传来女子的惊呼。
“拦住他们!妈的,敢跑!”为首的匪徒一脸凶悍,脸上有一道新鲜的疤痕,正是之前被“天枢卫”在“回马滩”击溃后侥幸逃脱的“破风刀”残部之一。
显然,这群溃匪贼心不死,又干起了老本行。
马车眼看着就要被追上,车辕似乎撞到了路边的石头,猛地一颠,车厢门被震开,一个穿着藕荷色棉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惊叫着从里面滚落出来,摔在冰冷的官道上,一时爬不起来。
匪徒们发出兴奋的嚎叫,纷纷勒马,将少女和那辆歪斜的马车围在了中间。
“小娘子,跑什么?跟爷们回去,保管你吃香喝辣!”一个匪徒淫笑着,伸手就去抓那少女。
少女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脏手即将碰到少女衣衫的刹那——
“咻!”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仿佛幻觉。
那伸手的匪徒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淫笑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他的眉心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没有血流出来,但他眼中的神采却迅速黯淡下去,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落,“噗通”一声砸在冻土上,再无声息。
其他匪徒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茫然四顾。
“谁?!谁他妈放的冷箭?!”破风刀残部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目光凶狠地扫视着周围。官道上空荡荡的,只有那辆歪斜的马车和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女,以及那个废弃的茶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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