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格窗,在青石板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揉碎的金箔。梁红从藤椅上醒来时,指尖还残留着抱枕上棉麻布料的柔软触感,连带着梦境里那片漫山遍野的野菊花香,都还浅浅萦绕在鼻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弱了下去,只余下风穿过老槐树叶片的沙沙声,温柔得像母亲的手拂过发顶。
这一觉睡得是真香。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稳稳地指向两点十五分,表盘里的鎏金指针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竟比平日里看诊时的铜漏更让人觉得安心。自打上个月老李带着一身难缠的症状来医馆,他连着半个月调整药方、早晚叮嘱忌口,夜里时常要翻着《外科正宗》琢磨辨证,倒是许久没这样踏踏实实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刚想起身倒杯温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叮铃铃”地响起来,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亮。梁红随手拿起,屏幕上跳动的“老李”两个字让他弯了弯唇角——果真是他,想来是身上的红斑该好了。
“喂!你好,李哥。”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像浸了温水的蜂蜜,软而不腻。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老李爽朗的笑声,隔着听筒都能想象出他拍着大腿的模样:“梁医生!可算打通你电话了!今天不忙吧?晚上必须请你吃饭,这事儿你可别推辞!”他的语气里满是雀跃,又带着几分郑重,“要不是你,我这腰间的红斑到现在还得痒得钻心呢!前几天晚上能踏踏实实睡整觉的时候,我跟我家老婆子说,这比中了彩票还高兴!”
梁红听着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还记得第一次见老李时,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撸起衣角时,腰间一片片的红斑看得人揪心,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牵扯到患处。那会儿他还皱着眉叹:“梁医生,我这病看了三家医院,药膏抹了一管又一管,还是痒得想抓,夜里能把自己痒醒。”如今听他声音里的轻快,倒比任何诊金都让他觉得值当。
“李哥,您太客气了,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本分。”梁红轻声笑着,语气里满是真诚,“您这病能好,也是您自己按时用药、忌了口的缘故,不用这么费心。”
“那可不行!”老李在电话那头急了,声调又提高了些,“必须得请!我都跟馆子订好位置了,就是你上次说味道不错的那家淮扬菜,一会儿傍晚我去医馆接你,咱边吃边聊!回见啊梁医生!”
没等再多说两句,电话就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忍不住笑出了声,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老李”的名字,眼底满是温和。
起身整理了下素色的棉麻褂子,梁红推开里间的门,走到医馆前厅。雕花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午后的阳光涌进来,照亮了案几上摊开的《本草纲目》,书页间还夹着几片风干的薄荷叶子,是前几天整理药柜时随手放的。医馆里很安静,只有墙角的铜炉里还飘着淡淡的艾草香,绕着悬挂在房梁上的“悬壶济世”匾额轻轻打转。
走到医案前坐下,案几是老榆木做的,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边缘还留着几个浅浅的指印,那是常年把脉留下的痕迹。他随手拿起放在案头的病例册,翻开最近的几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患者的症状、脉象和药方,字迹苍劲有力,像他平日里为人一样,温和却不拖沓。
翻到老李的病历那一页时,梁红停下了笔。上面记着第一次问诊时的情况:“患者李某,男,五十三岁,腰间起红斑,伴灼热瘙痒,夜不能寐,舌绛苔黄,脉弦数,辨证为肝胆湿热型带状疱疹,拟用龙胆泻肝汤加减……”后面还附着几行小字,记着他每次复诊时的变化:“红斑渐退,瘙痒减轻”“已无新疹出现,可减苦寒之药”“患处结痂,嘱其忌辛辣发物”。
拿起笔,在今天的日期下面轻轻写下:“患者诸症皆消,精神尚可,饮食睡眠如常,停药后需继续忌辛辣一月,随访观察。”笔尖划过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风声混在一起,格外和谐。
写完病例,梁红把册子放回原处,又拿起那本《本草纲目》翻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把那些墨色的字迹照得格外清晰。他看得认真,偶尔会抬手从旁边的药罐里捏起一点药材,放在鼻尖轻嗅——那是刚晒好的金银花,带着淡淡的清香,能让人的心瞬间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梁红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手里还牵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他。
“医生,我家弟弟总说肚子疼,您能给看看吗?”小姑娘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不安。
梁红放下书,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进来吧,让孩子坐在这边。”她起身给小姑娘倒了杯温水,又温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小朋友,肚子哪里疼?是胀胀的疼,还是像针扎一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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