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镇守府地牢深处,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混杂着铁锈、霉斑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冰冷潮湿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偶尔滴落,在死寂中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响。
吕仲蜷缩在角落的枯草堆里,华贵的锦袍早已污秽不堪,沾满泥污和干涸的血迹。他双目空洞地望着对面斑驳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昔日的阴鸷算计、高人一等的倨傲,早已被连日的审讯和绝望吞噬殆尽。隔壁牢房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那是阴无鸠。这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如今也成了阶下囚,只是那双偶尔在黑暗中睁开的灰白眸子,虽如死水,深处却仍残留着一丝毒蛇般的冰冷,不再算计如何脱身,而是在算计着如何……死得更有价值。
哗啦——哐当!
地牢入口处传来沉重的铁链拖曳和牢门开启的刺耳声响。脚步声由远及近,稳定而清晰,在幽深的甬道中回荡。
王罡走了进来。他已换下那身杂货铺掌柜的粗布衣裳,穿着一身玄色皇城司劲装,腰佩刻有蟠龙纹的玄铁令牌,目光锐利,步伐沉稳,周身散发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冷肃气息。领路的牢头躬身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出。
他并未在吕仲的牢房前停留,仿佛那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径直走到了阴无鸠的牢门前。
“阴无鸠,”王罡的声音平静无波,在这地牢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出身北域邪神殿,因私练禁功‘噬心掌’残害同门而被逐。二十年前潜入中原,踪迹成谜。想不到,竟摇身一变,成了三皇子府中暗卫,代号‘影叟’。一手‘幽冥蚀魄掌’,倒是没搁下。”
阴无鸠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浑浊的灰白眼球转向王罡的方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皇城司……果然名不虚传。既然……都查清楚了,何必……再来废话。给老夫……一个痛快便是。”
“痛快?”王罡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你的命,还有隔壁那位吕账房的口供,如今可是紧要物证。通敌叛国,私贩军械,勾结边将,哪一条都够诛九族的。不过……”他话锋微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这罪总得有人来顶,而且要顶得结实,顶得……让所有人都‘满意’。”
阴无鸠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那双死水般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了然与讥讽。他缓缓闭上眼,不再看王罡,声音嘶哑低沉:“老夫……明白了。该是谁的罪,便是谁的罪。老夫……只求事毕之后,一碗断魂汤,留个全尸。”
王罡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隔壁。
听到脚步声靠近,吕仲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扑到铁栏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得变了调:“王大人!王巡察使!饶命!饶命啊!我是被逼的!都是三殿下……不!是冯昆!是那个杀千刀的冯都尉逼我做的!他拿我全家老小的性命要挟我!我什么都招!我知道很多秘密!只求大人开恩,留我一条贱命!我愿做牛做马……”
王罡冷漠地看着他丑态百出,如同看一只在砧板上挣扎的蝼蚁,眼中没有半分波澜。直到吕仲哭喊得声音嘶哑,几乎脱力,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口供,自会有人详细记录。至于你的命……看你接下来的‘表现’,能否值回你这条命了。”
说完,他不再多看吕仲一眼,转身拂袖而去,将身后绝望的哀嚎与求饶彻底隔绝在厚重的牢门之后。
走出地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带着暖意,却驱不散王罡眉宇间那抹凝重。他看着镇守府内匆匆来往的官吏、巡逻的兵卒,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谨慎和揣测,轻轻叹了口气。一场本该掀起滔天巨浪、震动庙堂的大案,最终的结局,恐怕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被权衡、交易、定性。能挖到这里,已是极限。
……
振威武馆后院,气氛相较于镇守府的肃杀,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却也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闷。
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在石桌上,映着几锭黄澄澄的金元宝和几个小巧却质地精良的白玉药瓶。这是王罡方才派人秘密送来的“赏赐”,附带一句简短的口信:“风波暂息,谨言慎行,静待时机,勿再深究。”
鲁承宗拿起一锭金子,在手里掂了掂,又重重放回桌上,发出“铛”的一声闷响,他撇撇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忿:“豁出性命,折腾得天翻地覆,差点把武馆都搭进去,就换来这几块玩意儿和一句‘勿再深究’?朝廷这封口费,可真够‘大方’的!”他抓起桌上的凉茶,咕咚灌了一大口,仿佛想浇灭心头的窝火。
林师姐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药瓶,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疑虑。她虽记忆残缺,但那份源于本能的对危险的感知和对事理的洞察却并未消失:“通敌贩运军械,依律当株连。为何雷声大雨点小?那背后的主使之人……”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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