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尚未散尽的薄雾,照亮了振威武馆的残垣断壁。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草药与焦糊气味,挥之不去。弟子们沉默地忙碌着,清理着瓦砾,抬走破损的兵器和马贼的尸体,用清水反复冲刷着染血的青石板。偶尔有压抑的呻吟从临时充作的医馆内传出,更添几分沉重。鲁承宗嗓门嘶哑地指挥着弟子加固大门、修补墙垣,看着库房里飞速消耗的木料、铁钉,眉头拧成了疙瘩,每一文钱的消耗都让他肉疼不已。
廊下,漆柔纤指拨动琴弦,淙淙琴音如清泉流淌,带着静斋独有的宁心静气之效,悄然安抚着弥漫在武馆上下的焦躁与戾气。不少弟子闻听琴音,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动作也沉稳了许多。
书房内,气氛比院中的景象更加凝滞。
夏清荷将最后一本账册轻轻合上,推到桌子中央,指尖在封面上点了点。她的声音清冷平稳,却字字如锤,敲在众人心上。
“直接损失,三千四百两。库房药材、兵器损耗过半,修缮房屋院墙,预计还需一千五百两。”她抬起眼眸,目光扫过陈文甲、鲁承宗和林师姐,“这尚可动用赏金和往日积蓄应对。但后续,才是致命之处。”
她拿起一叠被退回或标注了“延期”、“禁行”的镖单,铺在桌上:“漕帮运价提三成,排期无限延后。盐帮直接拒接。通往州府的三座主桥,同时‘紧急维修’,工期一月。镇税卡对我们‘格外关照’,一车货扣查一日是常事。”
鲁承宗额角青筋跳动,一拳砸在桌上,发出闷响:“赵瑖那王八蛋!打不过就玩这种阴招!这是要断我们的根!”
林师姐面有忧色:“馆内日常用度、弟子薪饷、伤员用药…每日开销巨大。镖局若是再无进项,坐吃山空,最多两月…”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陈文甲沉默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叩,节奏稳定。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些虽疲惫却依旧在坚持练功、清理家园的弟子,眼神深邃如潭。三皇子这一手,钝刀子割肉,阴毒却有效。无需再动刀兵,便能将他们慢慢拖垮,逼至绝境。
“他在逼我们。”陈文甲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逼我们向他低头,或者…逼我们行差踏错,予他再次动用雷霆手段的借口。”
“那咱们就这么干等着?”鲁承宗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武馆垮掉!”
夏清荷眸光锐利一闪:“唯有开源。必须找到新的、不惧三皇子威势的客户,或是开辟一条他势力难以触及的新商路。否则,王叔纵然暗中周旋,我们也难逃慢性失血之局。”
但此事谈何容易。能与皇子势力抗衡的巨贾或门派,岂会轻易为了淮水一隅的小小武馆,去蹚这浑水?
就在书房内气氛压抑至极点时,门被轻轻叩响。
“进。”
代号“万象”的朱福快步走入,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凝重。他先是对陈文甲和夏清荷行了一礼,语速极快却清晰地说道:“馆主,清荷姐,刚收到市井暗线急报。有一支大型商队,今日午时已抵达淮水码头,打的旗号是‘万通商行’。”
“万通商行?”鲁承宗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生意做得通天彻地、传闻连海外都有门路的万通商行?他们家的货船不是一向走东南海路或直入京畿吗?怎会突然拐到我们淮水这小码头来?”
朱福重重点头:“确认无误。商队规模极大,驮马过百,护卫精悍异常,绝非寻常护院可比。而且…”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领队的是一位极年轻的女子,旁人称其为‘蒋大小姐’,名讳应是蒋梦瑶。他们的人正在码头多方打听淮水本地风物人情,尤其…着重询问了本地信誉好、实力强的镖局。”
书房内瞬间落针可闻。
万通商行!这个名字本身就如同巨石投入死水。这可是横跨数州、富可敌国,连朝廷都要礼让三分的商业巨擘。他们突然现身淮水,意欲何为?
夏清荷与陈文甲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骤起的波澜与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
“蒋梦瑶…可是万通商行总舵主,‘财神爷’蒋天雄的独女?”夏清荷确认道。
朱福答道:“暗线回报,码头之人恭敬异常,确是以‘大小姐’相称。”
“看来…”陈文甲叩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止,“我们的转机,或许来了。”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几分决断。
夏清荷沉吟一瞬,当机立断:“朱福,让你的人继续盯着,只眼观耳听,绝不可靠近窥探,更不可惊扰对方。务必摸清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以及预计在淮水停留的时日。”
“是!”朱福领命,身形一闪,迅速退了出去。
鲁承宗兀自有些难以置信,搓着手道:“万通商行…这等庞然大物,真能看得上咱们这小庙?”
“事出反常,必有其因。”林师姐轻声道,眉宇间忧色未褪,却也多了一丝期盼,“但无论如何,这是一线生机,必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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