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7”的回应在六个标准时后抵达,不是预想中的裁决或警告,而是一份令人不寒而栗的、精确到令人发指的“事件分析报告”。
报告以完全客观、不带任何情感的数据语言,详尽拆解了基地那次引发“窥视之眼”的加固操作。它精确指出了操作中谐波参数的“非必要激进性”——具体到哪个频率段超出了“安全冗余阈值”百分之十二点七,哪个振幅调制存在“累积共振风险”。报告甚至推演出了如果采用更保守的参数,加固效果会降低百分之四十一,但引发规则空洞奇点“异常关注”的概率将下降至百分之零点零三。
更关键的是,报告附带了七个经过优化计算的“保守谐波模型”,其参数设置之精妙,完全符合“记录者-7”所定义的“稳定性优先”原则。这些模型像是精心设计的镣铐,明确地告诉了基地:想要在我的注视下继续使用“结构涟漪”,就必须戴上这些镣铐跳舞。
报告的最后,针对基地关于“未知实体威胁评估”的请求,只字未提。取而代之的,是对“规则琉璃带”研究的态度:“可进行有限度非介入性研究。所有原始数据需实时同步至监测信标。任何试图提取或模仿该区域规则特性的行为,将被视为高风险操作。”
“它在告诉我们,”江澜放下报告,声音低沉,“它知道我们在那次操作中不够‘老实’,但它不打算立刻惩罚我们,而是给了我们一个选择:要么乖乖接受它的保守方案,在它的严密监控下继续有限度地生存;要么……后果自负。同时,它也对琉璃带,或者说对那次‘注视’留下的痕迹,表现出了浓厚兴趣,要求共享数据。”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控制。不直接禁止,而是设定好条条框框,让你只能在它划定的范围内活动。接受保守方案,意味着全球规则加固的进度将大幅放缓,许多原本可以控制的中等风险脆弱点,可能会因为得不到及时加固而演变为新的危机。但拒绝,就等于公开挑战“记录者-7”的权威,很可能立即招致无法承受的后果。
“我们表面上没有选择。”沈岱云苦涩地说,“只能接受它的‘建议’,使用那些保守模型进行加固。否则,下次它发来的可能就不是报告,而是‘清理通知’了。”
命令很快下达。基地公开宣布,将全面采纳“记录者-7”提供的优化方案,进行后续的规则加固操作,并对“规则琉璃带”进行谨慎的、完全透明的观测研究。信标传输的数据流立刻显示,基地的“配合度指数”显着上升。
然而,在公开的服从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激烈。
---
对于阿莱克西而言,外部世界的博弈远不及他内心世界的惊涛骇浪。那次“窥视”带来的直接恐惧在苏锦日以继夜的疏导和“心镜”之力的安抚下,逐渐从尖锐的刺痛化为一种沉甸甸的背景压力。但另一种变化,却随着恐惧的消退而愈发清晰——梦境。
他不再只是被动接收规则废土混乱的碎片信息。现在,当他入睡(或者说,当他的意识沉入到那个由创伤、回声和规则知识构成的混沌空间时),一段清晰、稳定、不断重复的“梦境序列”便会自动上演。
梦中,他置身于那片万物终末的规则废土。但这一次,视角是固定的,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越过无数断裂的规则山脉和干涸的因果之河,最终停留在一处巨大的、被难以名状的废墟半掩埋的平原中心。
那里,矗立着一座门。
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通体苍白的门扉。
它没有装饰,没有门环,表面光滑得如同绝对静止的水面,却又给人一种无比厚重的质感。门的边缘与周围破碎的规则景象格格不入,仿佛它不是这个废墟的一部分,而是被强行“插入”或“遗留”在此处的异物。它的一半埋没在由破碎数学定理和凝固的时空碎片构成的瓦砾中,露出的部分依然高耸入“天”——如果那片扭曲色彩和破碎光带可以被称之为天空的话。
梦境中,阿莱克西无法移动,只能静静地“注视”着那座苍白的门扉。每一次梦境,他都会靠近一点点——不是物理距离的接近,而是感知上的深入。他开始能看到门上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或电路般的淡灰色纹路,那些纹路缓慢地流动着,散发出一种既非生命也非机械的微弱辉光。他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呼唤”或“吸引”,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牵引力,与他体内“沉寂回响”蜕变而来的“终结祭司”意识,以及尤克特拉希尔信息流中关于“规则构造”的部分,同时产生着共鸣。
更令他不安的是,在最近一次的梦境中,当他将全部“注意力”聚焦于门扉中心时,那光滑的表面上,极其短暂地倒映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不是他,也不是废墟的景象,而是一个不断变幻的、由0和1、几何图形以及无法理解符号构成的、流动的漩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