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北国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边境小城的夜晚,已然带上了明显的凉意。
然而,在市工会那间充当夜校教室的平房里,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里带着一种汲取知识的热情。
柳映雪坐在靠窗的位置,摊开算术课本,认真听着台上那位戴着眼镜、声音温和的老师讲解分数应用题。
她的指尖因为时常做活而略显粗糙,握笔的姿势也带着久疏笔墨的生涩,但她的眼神却异常专注,仿佛要将每一个字、每一道例题都镌刻进脑海里。
教室里坐满了人,大多是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女干部,也有几个更年轻些的面孔。大家来自不同的单位,怀揣着相似的渴望——弥补战争年代错失的学习时光,跟上新中国建设的步伐。在这里,没有职务高低,只有学生身份。
当柳映雪因为一道难题蹙眉思索时,旁边一位在供销社工作的年轻姑娘会主动凑过来,小声地和她讨论;当她终于理清思路,解出答案时,那种豁然开朗的喜悦,丝毫不亚于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任务。
语文课上,她如饥似渴地学习新的词汇、语法,尝试着用更准确、更丰富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她尤其喜欢学习写作,虽然一开始提笔忘字,词不达意,但她不怕丑,将妇联工作中遇到的案例、自己的思考,甚至孩子们成长的趣事,都笨拙却真诚地记录下来,请老师指点。
灯光下,她伏案书写的身影,与家中炕上那三个咿呀学语的孩子,构成了一幅动与静、传承与希望交织的画卷。
每周三次的夜校课程,对柳映雪而言,是脑力的挑战,也是体力的考验。
白天在妇联处理各种繁杂事务,下班后匆匆吃几口饭,便要赶往夜校。
两个多小时的课程结束后,踏着清冷的月光回家,往往已是九点多钟。小院里通常只留着一盏为她守候的灯。
无论她多晚回来,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孩子们早已在周陈氏和顾王氏的照料下洗漱完毕,安然入睡。
有时,炕桌上会给她温着一碗小米粥,或者炉边煨着热水。
顾王氏若是没睡,会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等她,问一句“累不累?课上得咋样?”;周陈氏则多半已经歇下,但柳映雪知道,三个孩子白天的吃喝拉撒、哭闹嬉笑,大半都是这位沉默的大姨在稳稳地承接。
这晚,柳映雪回来得稍早一些,孩子们还没睡沉。老大正扶着炕沿,撅着小屁股试图站起来,老二和老三则在铺着厚褥子的炕上翻滚嬉戏,嘴里发出“啊啊哦哦”的声音。周陈氏坐在炕边,手里拿着一个用布头缝制的、色彩鲜艳的小沙包,正在逗弄老大,引他向前迈步。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跟着孩子摇晃的身影移动,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专注。
看到柳映雪进来,老大立刻转过头,张开双臂,含糊地叫了一声:“妈……妈……”
柳映雪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所有的疲惫仿佛都烟消云散。她快步上前,将儿子抱在怀里,亲了亲他带着奶香的小脸蛋。另外两个小家伙也蠕动着爬过来,争抢着她的注意力。
“今天课上教了写信的格式,”柳映雪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对顾王氏和周陈氏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学以致用的兴奋,“我琢磨着,等下次给长风写信,可以写得更好些。”
顾王氏笑道:“那敢情好!长风看了肯定高兴。”
周陈氏没说话,只是将那个小沙包轻轻放在老大手里,看着他笨拙地抓握。
就在柳映雪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文化知识,努力平衡工作、学习与家庭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军校,顾长风也迎来了他军旅生涯中的一个重要时刻。
军校的大礼堂,庄严肃穆。主席台上悬挂着巨大的八一军徽,红旗分立两侧。台下,学员们身着崭新的五五式军装,按照建制整齐端坐,人人腰背挺直,神情激动而肃穆。今天,是他们授予军衔的日子。
顾长风坐在队伍中,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心脏有力地跳动。他回想起硝烟弥漫的过往:从山东老家的青纱帐里打游击,到解放战争时期转战千里的鏖战,再到抗美援朝战场上那冰与火的残酷考验……长津湖的严寒,上甘岭的焦土,异国他乡牺牲的战友那年轻的面容……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沉重而清晰。能从那样惨烈的战场上活着回来,能进入这所培养军队高级指挥员的熔炉深造,他心中充满了对牺牲战友的缅怀和继续前行的使命感。此刻,即将被授予象征责任与荣誉的军衔,更让他心潮难平。
“顾长风!”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起立,整理了一下笔挺的军容,迈着坚定有力、带着战场烙印的步伐,走上主席台。阳光从高大的窗户照射进来,映亮了他那张经历过战火洗礼、棱角分明更显刚毅的脸庞。
一位神情威严、肩章显示更高军衔的部队首长,将一副肩章郑重地递到他手中。那深红色的底版上,镶嵌着两条细杠和一枚星徽,赫然是 “少将” 军衔。首长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目光中带着赞赏与殷切期望:“顾长风同志,祝贺你!你在革命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表现英勇,经受了考验;在军校学习刻苦,成绩优异。组织相信,你能胜任新的岗位,为军队的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建设作出更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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