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冬天,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酷烈。这里的冷是潮湿的、渗透骨髓的。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似乎永无休止,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单调的白。
寒风卷着雪沫,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生疼。气温骤降至零下二三十度,呵气成冰,暴露在外的皮肤稍不注意就会冻伤。
顾长风所在的守备师,驻地就在这片广袤的林海雪原深处。作为新上任的参谋长,他面临的第一个严峻考验,就是这铺天盖地的严寒和随之而来的、极其艰巨的冬季战备与生存保障任务。
到任后的第一次党委会,议题几乎全部围绕着“防冻”展开。从车辆装备的低温启动、油料防凝,到营房哨所的保暖、官兵的冬装发放与检查,再到极端天气下的巡逻路线调整、应急通讯保障……每一项都关乎部队的生存和战斗力,容不得半点马虎。
顾长风专注地听着,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眉头时而紧锁。他来自华北,又在西藏经历过高原严寒,但东北这种深入骨髓的湿冷,以及随之而来的大量细节问题,对他而言仍是新的课题。
会议一结束,他立刻叫来了作训科长和军需科长。
“纸上谈兵不行,必须立刻下到一线连队去,尤其是最偏远、条件最艰苦的哨所。”顾长风的声音在温暖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要亲眼看看,战士们的棉衣厚不厚实,取暖的煤够不够烧,吃的饭菜能不能送到热乎的,装备在野外能不能发动起来。”
作训科长面露难色:“参谋长,这两天预报有暴风雪,道路恐怕……”
“就是因为有暴风雪,才更要提前去!”顾长风打断他,目光锐利,“难道等大雪封山,出了问题再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出发,先去最远的黑风口哨所。”
第二天凌晨四点,天还墨黑,雪暂时小了些,但风依旧刮得紧。一辆军用吉普车和一辆装载着部分备用物资和通讯器材的卡车,亮着昏黄的车灯,碾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地驶出了团部大院。
顾长风裹紧了厚重的羊皮军大衣,戴着厚厚的皮帽子,护耳放了下来,只露出一双沉静而锐利的眼睛。他坐在吉普车副驾驶的位置上,目光透过结着冰霜的车窗,观察着外面的情况。道路两侧的树木挂满了沉重的冰凌和雪凇,被风吹动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
司机是老东北兵,经验丰富,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方向盘,车轮上加装的防滑链与冰雪路面摩擦,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嘎吱”声。即使如此,车辆仍不时打滑,行进速度缓慢。
“这鬼天气,吐口唾沫没落地就成冰疙瘩了。”司机嘟囔了一句,试图缓解车内沉闷的气氛。
顾长风“嗯”了一声,问道:“像这样的天气,黑风口哨所补给能送上去吗?”
“难!”司机摇摇头,“那段盘山路,平时就险,一下雪,更是跟镜子面似的。往年都有车滑下沟的事。全靠人背马拉,或者等天晴了,用推土机硬推出条路来。”
顾长风沉默着,目光更沉了几分。他知道黑风口哨所的重要性,它卡在一处关键的战略通道上,视野极佳,但地势险要,环境恶劣,是全师有名的“雪窝子”。
车子在雪原和林海中颠簸前行。越往里走,积雪越深,路况越差。中途,他们遇到了一段被风雪掩埋的道路,卡车差点陷住。顾长风二话不说,跳下车,和随行的参谋、战士们一起,拿起铁锹清理积雪。冰冷的寒风瞬间穿透衣物,他咬着牙,挥动铁锹的动作却毫不迟缓。汗水浸湿了内衣,很快又在低温下变得冰凉,贴在身上极为难受,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随行的作训参谋劝道:“参谋长,您回车上去吧,这活儿我们来就行。”
顾长风头也没抬,继续铲雪:“别废话,赶紧干完赶路。”
他的动作带动了所有人,大家齐心协力,终于将车辆从雪坑里推了出来。重新上车时,顾长风的眉毛、帽檐上都结了一层白霜,像个雪人。
经过近十个小时的艰难跋涉,直到下午两点多,两辆车才终于抵达了位于半山腰的黑风口哨所。哨所孤零零地矗立在风雪中,几间低矮的营房几乎被积雪埋了半截,只有屋顶的烟囱冒着若有若无的、几乎被风吹散的白烟。
哨所长早就接到了通知,带着几名战士,裹得严严实实地在路口等候。看到车来,连忙迎了上来,激动地敬礼:“参谋长!这么恶劣的天气,您怎么上来了!”
顾长风回了个礼,拍了拍身上的雪,直接问道:“同志们怎么样?取暖有没有问题?粮食蔬菜够不够?”
“报告参谋长,都好!都好!”哨所长连忙回答,引着顾长风往营房走。
顾长风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在哨所周围转了一圈。他仔细检查了哨所的防御工事,查看了武器库的保暖情况,又去看了看发电机房和蓄水设施。他伸手摸了摸营房的墙壁,感受着里面的温度,又看了看堆放在角落的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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