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的北京,冬日的阳光穿透了曾经浓重的政治阴霾,虽然空气中依旧带着寒意,却仿佛能听到冰河解冻的细微声响。持续十年的特殊时期终于结束,国家正处在拨乱反正、百废待兴的历史节点。
那位曾下放农场、饱经风霜的老首长,如同许多蒙受不白之冤的老同志一样,得到了彻底平反,恢复了名誉和职务。他被安排进京,担任军队要职。再次穿上笔挺的军装,站在军委大楼的窗前,望着长安街上熙攘的人流和重新变得明亮的天空,老首长心潮起伏,既有重获工作的激动,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欲将失去的时间追回来的紧迫感。
这天,他参加完一个关于军队现代化建设的会议后,时间尚早,没有让司机立刻送他回住处,而是信步走向附近一家老字号的茶馆。他想在喧闹的市井中坐一坐,感受一下这久违的、属于普通人的生活气息。
茶馆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弥漫着茶叶的清香和点心甜腻的香气。老首长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点了一壶茉莉花茶,几样简单的点心。他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们,思绪不由得飘远,想起了牺牲的战友,想起了还在农场苦苦坚持的那几位教授,也想起了……那个可能关系到挚友林翰笙血脉的柳映雪。
就在他出神之际,茶馆门口的风铃响动,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军装、戴着眼镜、气质儒雅清癯的老者,在一个年轻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老者似乎也是想寻个清静,目光扫过茶馆,最终落在了老首长旁边的空位上。
“同志,这里有人吗?”老者礼貌地询问,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南方口音。
老首长下意识地抬头,刚想说“请便”,目光却在触及对方面容的瞬间,如同遭了雷击般僵住了!
那张脸!尽管岁月在上面刻满了皱纹,鬓发已然霜白,身形也不再挺拔,但那眉宇间的轮廓,那清俊的底子,尤其是那双深邃而带着书卷气的眼睛……是林翰笙!是他认定早已牺牲在抗日战场上的挚友林翰笙!
老首长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未觉。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嘴唇哆嗦着,想喊出那个在心底呼唤了无数遍的名字,却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那位正准备坐下的老者也被老首长这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疑惑地抬起头,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穿着军装、情绪激动的老军人。起初是陌生,但渐渐地,对方那虽然苍老却依旧刚毅的眉眼,那熟悉的身形气度,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模糊而珍贵的影子重合起来……
“你……你是……石头?!”林翰笙(正是他)试探着,用了一个只有极少数老战友才知道的、老首长当年在抗大时的外号,声音同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一声“石头”,如同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老首长再也抑制不住,绕过桌子,一把紧紧抓住了林翰笙的双臂,老泪瞬间纵横:“翰笙!林翰笙!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他的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狂喜和穿越了三十多年生死隔阂的辛酸。
林翰笙也反手紧紧握住老战友的手,眼圈瞬间红了,声音沙哑:“是我……石头,是我……我没死……我还活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茶馆里的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两位情绪失控的老人。年轻人连忙上前,低声解释着。老首长挥挥手,示意没关系,他拉着林翰笙坐下,目光一刻也不愿从老友脸上移开,仿佛生怕这只是一场幻觉。
“怎么回事?翰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当年都说你们连队全员牺牲,断后任务……我们都以为你……”老首长急切地追问,声音依旧带着颤音。
林翰笙长叹一声,抹去眼角的湿润,将自己当年的经历娓娓道来:如何被兄弟部队救起,如何因伤重昏迷与部队失散,如何辗转南下继续革命,如何因斗争形势和组织安排留在南方工作,又如何在新中国成立后苦苦寻找组织和亲人……
“我一直以为你们都不在了……找了很久,都没有消息……”林翰笙的声音充满了沧桑与遗憾。
“我们都以为你牺牲了!给你家里报了烈属!翰笙,你……你受苦了!”老首长用力拍着老友的手背,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老友重逢的巨大喜悦,也有对挚友几十年颠沛流离、隐姓埋名的心疼。
“家里?”林翰笙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流露出深切的痛苦,“婉宁她……还有孩子们……”
老首长的心猛地一沉:“婉宁她……当年转移队伍被打散,下落不明……我们都认为……凶多吉少。孩子们……”
林翰笙从贴身的衣兜里,颤抖着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边缘已经磨损的小本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夹着一张泛黄得厉害、甚至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他和苏婉宁年轻时的合影,两人依偎在一起,笑容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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