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下棋的老人停下手,几个玩耍的孩子也好奇地望过来。柳映雪和顾长风这一身整洁的城里人打扮,在九十年代初的乡村里依然显眼。
“找谁啊?”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问,手里还捏着个“车”。
柳映雪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说找自己家?可父母早已不在,老屋恐怕也早没了。说找李家?那是她最不愿提起的地方。
“找柳建国。”顾长风接话道,“麻烦问一下,柳会计家在哪儿?”
老汉眯起眼睛打量他们:“建国啊,从这儿往前,第三排,红砖墙那家,门口有辆自行车的就是。”顿了顿又问,“你们是建国的亲戚?”
“算是远房。”柳映雪终于找回了声音,用的是久违的乡音,“我姓柳,柳青山的女儿。”
“柳青山?”老汉皱眉想了半天,摇摇头,“没听说。我搬来晚,六几年才到这儿。”他转头问另一个下棋的老者,“老哥,你知道柳青山不?”
那老者抬起头,约莫七十多岁,脸上皱纹如沟壑。他仔细看了看柳映雪,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你是......青山家那个闺女?”
柳映雪的心猛地一跳:“您认得我爹?”
“认得!咋不认得!”老者放下棋子,慢慢站起来,“青山比我大几岁,小时候一起拾过柴火。他家闺女结婚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男方在部队升官后变心了,闺女知道消息后,离婚了,也不知道去哪了,全村人都知道......你真是那个映雪?”
“是我。”柳映雪的声音有些发颤,“您老贵姓?”
“姓张,张有福。你该叫我叔。”老者激动起来,“你爹妈因为你的事,伤心了好几年!后来听说你回来了一趟,又去北边了,再没回来。你娘,走得早,你爹也......唉。”
树下其他老人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柳映雪简单说了这些年的情况——去了北疆,成了家,有儿有女。老人们听得唏嘘不已。
“走,我带你去找建国。”张有福说,“他是你堂叔老栓的儿子,论起来是你堂弟。”
沿着村里新修的砖路往前走,柳映雪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她记忆中的柳家屯。土坯房几乎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红砖瓦房,不少人家还砌了院墙。路是水泥的,虽然不宽,但干净平整。电线杆林立,电线在空中纵横交错。
“变化大吧?”张有福说,“包产到户以后,日子好过多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赚了钱回来盖新房。你看那家——”他指着一栋贴着白瓷砖的二层小楼,“他家儿子在深圳干活,一年能挣好几千呢!”
经过一片空地时,柳映雪忽然停下脚步。她记得这里原先是村里的打谷场,秋收时堆满金黄的玉米和谷穗。现在却盖了几间平房,门口挂着“小卖部”的牌子,玻璃柜台里摆着烟酒糖茶。
“打谷场呢?”她问。
“早不用了。”张有福说,“现在都用脱粒机,各家在自己院里就弄了。这块地空着也是空着,就租给老李家开了个小店。”
老李家?柳映雪心里一动,看向那几间平房。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正坐在柜台后打毛线,见有人看过来,也抬眼望了望。目光对上时,柳映雪觉得那面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这是李满仓家的。”张有福低声道,“李满仓你知道吧?你那个前头婆家的本家。”
柳映雪点点头,没说话。李家是个大家族,李建业家只是其中一支
终于到了柳建国家。果然是红砖墙,院子里停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把上挂个布兜。张有福在门口喊:“建国!建国在家不?”
屋里走出个中年汉子,约莫五十岁,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戴着副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个账本。见到张有福,笑道:“有福叔,啥事?”目光转到柳映雪和顾长风身上,愣了愣,“这两位是?”
“这是你姐!”张有福说,“青山叔家的闺女,映雪!从北疆回来了!”
柳建国手里的账本差点掉地上。他扶了扶眼镜,仔细看着柳映雪,嘴唇动了动,半天才说出话:“映雪姐?真是你?我爹在世时常念叨你,说青山伯家就剩这个闺女了,光知道你去了北方,至于哪儿也不知道......”
柳映雪的眼眶热了。她上前一步:“建国弟,我是映雪。”
“快进屋!快进屋!”柳建国慌忙让开身子,朝屋里喊,“孩他娘!来客了!贵客!”
屋里出来个烫着卷发的妇女,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棵葱。听丈夫一说,也惊讶地睁大眼睛:“哎呀!这就是映雪姐?常听爹说起!快进来坐!”
堂屋收拾得干净,墙上贴着年画,摆着几件简单的家具。最显眼的是靠墙的条几上,放着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罩着绣花的电视机套。
“条件简陋,别嫌弃。”柳建国媳妇忙去倒茶,“映雪姐,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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