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堂之上。
金殿肃穆,檀香袅袅。
皇帝端坐龙椅,面容隐在十二旒珠玉之后,辨不出喜怒。
慕青、顾兰倾虽已整理过仪容,但顾兰倾肩背处衣料下明显的包扎隆起慕青手臂动作间那微不可察的凝滞,都如同无声的奏章,陈述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容风、林福平亦垂首恭立一旁。
皇帝沉默良久,方缓缓开口道:“朕听闻,昨日诸位爱卿于山中遇险,顾丞相与慕少师更是险些遭难。具体情形如何?”
容风率先出列,他性子刚直,心中愤懑难平,言语间便带了几分急切:“回陛下!臣等昨日于山中休憩,突遇巨熊袭击,那熊体型硕大,绝非本朝常之物!”
他语气激动,几乎要将心中怀疑和盘托出:“其后更有不明身份之死士趁夜追杀,手段狠辣,配合默契,分明是欲置人于死地,若非……”
林福平见状,赶紧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容风前接过话头。
林福平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与忧虑,他说道:“陛下明鉴,容大人所言俱是实情。那山谷本是臣新购置的院落附近,向来宁静,村民皆言从未有猛兽踪迹。”
“此番巨熊与死士接连出现,实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臣忝为户部,亦知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竟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若非亲身经历,实难置信。”
慕青适时微微蹙眉,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殿中每个人耳中。
“陛下,臣昔日于我国西北边疆,也可以说是刀尖上扛过来的。
但是昨日凶险,犹胜战场明刀明枪。那死士行动果决,事败即刻自戕,不留丝毫痕迹,此等作风,非寻常匪类所能为。其所图恐怕不小。”
她目光低垂,语气平和,却字字敲在要害上,点出此事背后可能牵连的阴谋,而非简单意外。
皇帝的手指无声地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幽深地扫过下方几人。
他未置一词,目光转而看向顾兰倾:“顾卿,伤势如何?”
顾兰倾上前一步道:“回陛下,臣幸得容大人等及时援手,皆是皮肉之伤,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劳陛下挂心。”
皇帝微微颔首,他神色未变,沉思片刻,声音听不出喜怒:“诸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殿内一时寂静,几位被问及的大臣面面相觑,此事牵涉甚大,又无实证,谁也不敢轻易下定论,只得含糊其辞,或称“确需严查”,或言“静待大理寺调查结果”。
皇帝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目光重新落回顾兰倾身上。
“顾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他面向御座,拱手为礼,声音虽比平日低沉虚弱几分,却不带半分急躁或怨怼:“陛下垂询,臣感念于心。臣与慕少师此番得以脱险,实赖容大人、林大人奋力援手,亦仰仗陛下天威庇佑。”
他略作停顿,目光沉静地望向御座方向,语气转为凝重。
“但臣斗胆进言,此事关隘,不在臣等几人性命之安危。京畿重地,首善之区,竟有人能驱策异兽、蓄养死士,行此雷霆刺杀之举。此辈所展现之能量、之胆魄、之决绝,已然超乎寻常。”
“这股风气绝不能助长。否则,朝廷的法纪威严何在?天下百姓又将如何心安?臣恳请陛下明鉴,肃清寰宇,以正国法,以安人心。”
一场刺杀,被顾兰倾寥寥数语,不着痕迹地直接上升到了国家安全与朝廷法统的高度。
慕青在其后听着这番高谈阔论,不免咋舌。
这个顾丞相啊……
经他这么一说,倒成了他们为朝廷提前试出了潜藏的巨患,忧国忧民之心可昭日月。
慕青不由得想起前两世,哪怕婚后恩爱缱绻,一旦涉及朝政事务,两人也常有政见相左、针锋相对之时。
让她带兵打仗没问题,但论起揣摩圣意、引经据典、迂回进谏,十次里有八次是说不过他的。
常常在金銮殿上被他一番逻辑缜密、滴水不漏的言论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眼。
那时心里憋着气,回到府中,便变着法子“报复”。
有时故意早早熄了寝房的灯,佯装熟睡,任他在门外敲就不开门;
有时将他最爱喝的白毫银针偷偷换成寻常的茶叶,看他蹙眉的模样;
有一次,她本来是要陪小皇子们外出游历半月,结果让他直接搅和了。
她气不过,趁他沐浴时,悄悄拿走了他换洗的干净衣袍,还不许下人给他去拿。
结果他派人来喊自己,等自己过去后,便是满屋春光……
她恼他,可她之所以爱上他,也是被他这份运筹帷幄、洞悉人心的才华所折服。
他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这朝堂,为了这江山社稷而生的。
想及此处,慕青神色渐渐黯淡。
看来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几人,最终落在了太子齐璃身上。
他的声音平缓却带着深潭般的压力:“齐璃,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竟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你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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