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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脉搏在夜雨中变得粘稠而迟缓。
霓虹灯的色彩被流淌在玻璃窗上的水痕晕开,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模糊了现代文明的锐利轮廓。雨滴敲打着万物,奏响一首永无止境的、单调而冰冷的协奏曲,试图淹没一切不属于它的声响。在这片潮湿的朦胧之中,每一盏灯都仿佛一个孤岛,散发着无法穿透深层黑暗的微弱光芒。
林默坐在窗边,望着窗外被雨水揉碎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早已冷却的咖啡杯壁。他的公寓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被精心掩饰过的疲惫。书架上塞满了过时的档案盒和新闻学书籍,电脑屏幕暗着,旁边散落着几张写满潦草字迹的便签。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廉价咖啡混合的沉闷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他曾是个记者,或者说,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是那种能揭开真相、改变些什么的记者。如今,他更像是一个在信息废墟里挖掘残骸的拾荒者。调查记者的光环早已被现实磨蚀殆尽,留下的只是一份勉强糊口的自由职业,专门接一些无人问津的陈年旧案或是边缘奇闻,卖给那些猎奇的小众媒体。理想主义褪色后,露出的底色是谋生的窘迫和对世事的倦怠。
几天前,他收到一封奇怪的邮件。没有发件人地址,标题只有一个简单的单词:“Truth?”(真相?)。内容更是语焉不详,只提及了一个二十二年前悬而未决的失踪案——美术学院学生苏婉清在毕业晚会后人间蒸发。邮件末尾附言:“她的故事不应被遗忘。或许,你能找到她留下的答案。”
这案子他依稀有些印象,因其发生地——城南那栋颇有年月的“黑曜石”美术馆——而略带一丝都市传说色彩。警方当年一无所获,最终以失踪处理。这封邮件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并未激起他太多波澜,更多的是怀疑。是恶作剧?还是某个知情者迟来的良心不安?他例行公事地做了一些初步检索,发现资料寥寥,便将这事暂时搁置。
直到这个雨夜。
门铃响得突兀,像一声被雨水呛住的呜咽,划破了室内的寂静。林默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懒洋洋地搭在九点过十分的位置。这个时间点,不该有访客。
他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廊,透过猫眼向外望去。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坏了,一片昏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站在门外,低垂着头,雨水正从ta的雨衣帽檐上不断滴落,在脚边形成一小滩深色的水渍。
“谁?”林默提高声音问道,手悄悄按在了门内的链锁上。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雨声持续不断。
犹豫了一下,林默小心地解开链锁,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带着湿意的风立刻挤了进来。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牛皮纸包裹,约莫鞋盒大小,用透明的宽胶带缠得严严实实,表面被雨水打湿,颜色变深。包裹上没有任何标签、邮票或书写痕迹,光秃秃的,仿佛凭空出现。
一股寒意顺着林默的脊椎爬升,比门外的风雨更冷。他探出身,快速扫视了空荡的楼道上下,除了阴影,什么也没有。那个按响门铃的人,如同蒸发了一般。
他将包裹拿进门,关上门,重新挂好链锁。包裹入手有些沉,触感冰凉。他把它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盯着它看了许久,仿佛那是一个不祥的潘多拉魔盒。
理智告诉他,应该把它扔出去,或者至少明天再处理。但一种混合着记者本能和莫名不安的好奇心,驱使他找来了美工刀。
刀刃划开胶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剥开层层叠叠的牛皮纸,里面露出一个陈旧的本子。不是新的,封面是深褐色的硬皮,边缘磨损严重,四个角都有些卷翘破皮,露出里面灰白的纸板芯。它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旧图书馆仓库深处的尘埃味,又混合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味。
林默拿起本子。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泛黄,质地粗糙。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英文花体字,墨水是深蓝色的,笔迹优雅而流畅,记录的内容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像是一本私人日记,但写的更像是某种哲学思辨或者梦境记录。
“……光与影的界限并非壁垒,而是流动的河。我们皆在河中挣扎,唯有沉没者方能窥见河床的真实……”
“……祂们并非居于星辰之上,而是蛰伏于视线角落的裂缝之中,等待认知的堤坝溃决……”
“……那座桥并非通往彼岸,而是测量深渊的标尺。昨日我似乎又听见了来自对岸的呼唤,那声音像是无数破碎玻璃的摩擦……”
字里行间充斥着象征主义和晦涩的隐喻,读起来令人头晕目眩。林默快速向后翻着,大部分内容都是如此。记录的日期跨度很大,有时一天接连数页,有时相隔数月才有一两句。看不出主人的具体身份,只能感受到一种持续的、沉浸在某种异常世界观里的偏执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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