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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的过程,并非穿过一道门那么简单。那是一种被从某种粘稠的介质中强行剥离的感觉,仿佛灵魂被撕扯,又猛地塞回一个过于狭窄的容器里。当林默的脚再次踏在收容所大厅那冰冷而坚实的地面上时,一阵剧烈的眩晕攫住了他,他几乎站立不稳,只能勉强扶住旁边同样踉跄的阿哲。
大厅里柔和的光线此刻却显得异常刺眼,那些原本稳定、规律的几何线条,在他眼中微微扭曲、跳动,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安全区特有的、能抚平一切伤势的温暖能量包裹而来,迅速治愈了他鼻腔和喉咙的物理损伤,擦去了血迹,抚平了疲惫的肌肉。但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似乎被遗留在了那个崩塌的、灰白色的画中世界里。
那不是伤痛,而是一种……认知上的错位感。
“我们……回来了?”阿哲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仿佛在确认身体的存在。他的眼神涣散,时不时会猛地扭头看向某个角落,好像那里会突然涌出扭曲的色彩。
苏媛的状态看起来稍好一些,她只是静静地靠墙站着,闭着双眼,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记录或分析,只是静静地呼吸,试图重新建立与这个“现实”世界的连接。
“回来了。”林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他环顾四周,熟悉的大厅,熟悉的寂静,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薄纱。他尝试集中精神,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调色板上那些狂乱舞动的色彩,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低沉混乱的意识嗡鸣。他用力甩了头,试图驱散这些幻象。
“我感觉……我的眼睛出了问题。”阿哲用力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哭腔,“看什么都好像隔着一层……滤镜?颜色不对劲,线条也在晃。我刚才看我的设备屏幕,那些代码……它们好像在流动,像活的虫子一样……”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脸上充满了恐惧。
林默心中一沉。他理解阿哲的感受。他自己此刻看大厅的墙壁,那原本均匀的灰色似乎也蕴含着无数细微的、躁动不安的色点,只要他稍一分神,它们就可能重新汇聚成可怕的图案。这是一种视觉上的“宿醉”,是过度沉浸在那个纯粹由色彩和情绪构成的规则怪诞世界后,大脑无法立刻适应正常物理规则的后遗症。
“是精神污染的一种形式,或者说,是认知层面的暂时性失调。”苏媛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缓慢,带着一种竭力维持的冷静,“我们的感官,尤其是视觉和处理抽象概念的思维区域,在迷失域中承受了过高负载。安全区的治愈能力似乎主要作用于物理层面,对这种深层次的精神疲劳和认知扭曲,效果有限,或者说……需要时间。”
她尝试着走向大厅中央通常用来集合的区域,但脚步有些虚浮,甚至在中途轻微地调整了一下方向,仿佛在躲避某个并不存在的障碍。“我的空间感和距离感也出现了偏差。”她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状态,“估计需要数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林默点了点头,他自己的情况也差不多。除了视觉上的异样,他还感到一种情绪上的麻木与敏感并存。一方面,他感觉自己的情感像是被抽空了,对回到安全区的喜悦、对劫后余生的庆幸,都隔着一层膜,无法真切地感受到;另一方面,某些细微的、在平时会被忽略的情绪波动,此刻却被放大,比如阿哲话语中的恐惧,苏媛强装镇定下的疲惫,都清晰地刺痛着他的神经。
这恐怕就是他过度使用共情能力,强行连接梦魇核心所付出的“代价”在精神层面的体现。安全区治愈了身体的损伤,却无法立刻抹去灵魂上的擦痕。
就在这时,大厅另一侧的能量屏障一阵波动,几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是雷烈和他的小队。
他们比林默小队更早进入迷失域执行另一个任务,此刻看来,他们的回归也同样狼狈,甚至更加惨烈。雷烈小队的一名成员没了一条手臂,断口处虽然已被安全区的能量光茧包裹,正在缓慢再生,但那人的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显然经历了极大的创伤。
而雷烈本人,状态更是令人心惊。
他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暴戾未消的气息,战斗服多处破损,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已经愈合但留下浅粉色新肉的伤痕。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原本只是充满戾气和暴躁的眼睛,此刻瞳孔的边缘,竟然隐隐泛起了一丝不祥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暗红色。当他扫视大厅,目光掠过林默几人时,那暗红色的边缘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审视感,让人不寒而栗。
他看到了林默小队的惨状,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那并非嘲笑,更像是一种……认同?一种对彼此都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扭曲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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