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可以算是一次明确的表扬和某种程度的信任暗示了。丁陌心中波澜不惊,甚至觉得有些讽刺。敌人正在为他精心策划并成功实施的、严重损害其利益的行动而表扬他,这无疑是潜伏生涯中最荒诞也最安全的保护色。
“哈依!属下必定竭尽全力,不负课长阁下期望!” 丁陌再次躬身,语气诚恳。
从武藤办公室退出来,走在领事馆光洁的走廊上,丁陌能感受到一些同事投来的、与以往有些不同的目光。那里面少了几分审视和疏离,多了几分隐约的羡慕甚至讨好。武藤课长的几句公开表扬,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体系里,无疑是一道无形的护身符,让“竹下贤二”这个身份,在领事馆内部的小环境里,声望悄然提升了几分。
然而,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在特高课所在的那栋阴森大楼里,松本优子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窗外昏暗的光线照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显得格外冷硬。她面前的桌子上,摊开着关于近期几次“意外”火灾和搜查行动的报告,结论都是“无明显可疑”,“未发现与反日势力直接关联”。
但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修长的手指划过报告上那些空洞的字眼,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被愚弄的直觉。她几乎可以肯定,最近这一系列的事件,从军统货栈的扑空,到红党人员的莫名转移,再到这次几处仓库的“意外”和搜查的无功而返,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而这只手,极有可能就隐藏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领事馆内部。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竹下贤二”那张看似温顺无害的脸。是他吗?这个背景干净、行事低调、甚至有些过于完美的年轻官员?几次调查,几次试探,都被他巧妙地化解,甚至反过来利用,巩固了其地位。这次,连武藤那个蠢货都公开表扬了他!
这种明明感觉到危险就在身边,却抓不到任何实质证据的感觉,让她几乎发狂。她不像那些只会看报告、按流程办事的同僚,她更相信自己的嗅觉,一种猎犬对血腥味的本能嗅觉。
“竹下贤二……”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嚼碎。“你藏得很好,但我会抓住你的尾巴,一定会。”
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份空白的报告纸,开始用极细的钢笔,写下她个人的、不打算立刻提交的判断。她列举了所有与“竹下贤二”相关的、看似巧合的时间点和事件,分析了其行为模式中那些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异常。她没有确凿证据,但这不妨碍她将自己的怀疑和推理记录下来。
她相信,只要这只“鼹鼠”还在活动,就一定会再次露出破绽。而她,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等到那一刻。到那时,她要将这个深潜的“深渊”,连同他可能存在的同党,连根拔起!
声望,在光明与黑暗的两个世界里,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围绕着同一个灵魂,悄然升起。一边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依赖,如同暗夜中的星光;另一边是误判带来的赏识与怀疑交织的注视,如同聚光灯下的阴影。而丁陌,行走在这光与暗的狭缝之间,心中清楚,这刚刚升起的声望,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才能在这声望的光环与阴影下,继续他的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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