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宅,陆明反身抵住门板,冰冷的木纹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却无法平息他胸腔里那团狂跳的火。
脑后的符印是真的。
黑暗中的窥视也是真的。
这本薄薄的手抄本,不再是父亲的遗物,而是一份染血的控诉状,指向这个村庄最深的秘密。他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找到能说话的人。
水生。那个眼神躲闪、欲言又止的水生。
天刚蒙蒙亮,陆明就出了门。他刻意绕开祠堂和村中主干道,沿着记忆里熟悉又陌生的小路往村西头走。清晨的村庄依旧安静得诡异,偶有早起拾柴的老人,看见他,也像见了鬼似的匆匆避开。
李寡妇家就在村西头的小河边,一间低矮的土坯房,比记忆中更加破败。院子篱笆歪斜,里面静悄悄的。
陆明正要抬手拍那扇虚掩的木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李寡妇那张布满皱纹、写满愁苦的脸露了出来,看见是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恐。
“明伢子?你……你怎么来了?”她声音干涩,下意识地想关门。
“婶子,我找水生。”陆明用手抵住门,语气尽量平和,“有点事想问问他。”
“水生……水生他一早出去干活了!不在家!”李寡妇眼神慌乱,不敢与他对视,手下用力想把门关上,“你快走吧,祭期近了,别到处乱走,惹人闲话!”
“婶子,我就问一句话!”陆明压低声音,急切道,“昨晚他去找我,说‘小心灯里的……’灯里的什么?您知道对不对?”
“我不知道!他小孩子胡说的!”李寡妇脸色煞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猛地用力,“砰”地一声把门关死,里面传来插上门闩的急促声响。
“婶子!开门!这关乎我爹,也关乎水生!”陆明拍打着门板,里面却再无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站在原地,心沉了下去。李寡妇的反应,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转身离开,漫无目的地沿着河边走。河水浑浊,缓慢地流淌着,映不出天空的颜色。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孤立了。村长、族老、甚至这些看似普通的村民,都站在他的对立面,用沉默和恐惧筑起了一道高墙。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眼角余光瞥见下游河边的芦苇丛晃动了一下。他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拨开茂密的芦苇,果然看见水生蹲在河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无意识地戳着河底的淤泥。听到动静,他受惊般猛地抬起头,看到是陆明,脸上血色尽褪。
“明……明哥?你怎么找到这的?”他慌得差点跌进河里。
“水生,告诉我,‘小心灯里的’什么?”陆明蹲下身,目光紧紧锁住他,“你昨晚想说什么?你娘为什么那么怕?”
水生嘴唇哆嗦着,眼神左右乱瞟,像是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见。“我……我不能说……娘会打死我的……”
“水生!”陆明按住他瘦削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看着我!我爹死了,现在他们要我掌灯,下一个会轮到谁?你娘那么害怕,是不是因为……以前也发生过什么?”
水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明哥……你……你快跑吧!趁现在还来得及,离开村子,永远别再回来!”
“跑?我能跑到哪里去?而且我爹呢?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陆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水生,帮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帮这个村子!”
水生被他眼中的决绝震住了,他挣扎了片刻,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急促地说道:
“灯油……那灯油……不是普通的油……”他恐惧地回头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小时候贪玩,偷偷爬过祠堂后面的老槐树……我看见过……看见过村长他们……在熬油……”
“熬什么油?”陆明的心提了起来。
“不知道……黑乎乎的……从……从后山那个禁地的山洞里……取出来的东西……”水生说到这里,已经面无人色,“他们说……那是‘神膏’……但……但我看见熬油的时候……那烟……是绿色的!还有……还有味道……像……像很多东西烂掉的味道……”
绿色的烟?腐烂的味道?从禁地山洞里取出的“神膏”?
陆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哪里是什么神膏,听起来更像是某种邪异之物!
“还有呢?那个山洞……”
“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了!”水生猛地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娘说,好奇那个山洞的人,都……都消失了!明哥,求你了,快走吧!别再问了!”
他说完,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挣脱陆明的手,踉踉跄跄地钻进芦苇丛,瞬间消失不见。
陆明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水生带着哭腔的警告。
绿色的烟,腐烂的“神膏”,吞噬活人的禁地山洞……
父亲手抄本上的“戏非戏,宴非宴”,与水生的见闻隐隐重合,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百神宴》的核心,那盏他必须捧着的“引魂灯”,它所燃烧的,恐怕根本不是什么供奉神明的香火,而是某种源自黑暗与污秽的东西!
他抬起头,望向村子后方那云雾缭绕、被视为绝对禁区的山峦。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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