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棺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顾远的四肢百骸。他在那口空荡荡的棺材旁僵立了许久,直到村长顾永贵和那些叔伯近乎逃离般地离开了灵堂,只留下他和那几张表情麻木、依旧念诵着往生咒的老妪。
烛火跳动,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他不相信什么“山神爷请去了”的鬼话。祖父的遗体失踪,背后必定隐藏着秘密,而整个顾家坳的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共同守护着这个秘密。
压抑着翻腾的情绪,顾远将行李放进自己小时候住的房间。房间里积了薄灰,陈设依旧,却弥漫着一股久无人居的陈旧气息。他无法在那充斥着香烛味和诡异空寂的灵堂里多待,决定出去走走,试图从别处撬开一丝缝隙。
夜色下的顾家坳,比白天更显死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灯火零星,连狗吠声都听不到。只有风声穿过老旧的木楼缝隙,发出呜呜咽咽的低鸣,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他凭着记忆,沿着石板小路往村子中心走去。那里有一间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也是往日村民们聚集闲聊的地方。或许在那里,能听到些什么。
小卖部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驱不散浓重的黑暗,反而勾勒出屋檐下几个模糊的人影。是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围坐在一起,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红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顾远的走近打破了这片沉默。老人们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他时,明显闪过一丝惊惶和躲闪,随即又飞快地垂下头,吧嗒吧嗒地抽得更凶了,仿佛他是某种不祥的瘟疫。
“三爷爷,李叔……”顾远试着打招呼,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被称作三爷爷的老人含糊地应了一声,头也没抬。其他人更是如同石雕。
一种无形的隔阂墙,冰冷而坚固地横亘在他与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乡邻之间。
就在这时,小卖部旁边那条通往村后黑风岭的小径上,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个身影。那人五十多岁年纪,身材干瘦,衣衫褴褛,手里还拎着个半空的白酒瓶子,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是村里的老光棍,顾老四。平日里就游手好闲,嗜酒如命。
他醉眼朦胧,歪歪扭扭地走到小卖部门口,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仰头又灌了一口酒。他似乎没注意到阴影里的顾远,或者说,酒精已经麻痹了他的感知。
“嘿……嘿嘿……”顾老四忽然发出一阵沙哑的、意义不明的低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挥舞着酒瓶,含混不清地嘟囔起来:“……要办事了……尸仙老爷……又要娶亲喽……”
“尸仙”两个字像两道冰锥,瞬间刺入顾远的耳膜,让他浑身一僵。
旁边抽烟的三爷爷猛地抬起头,厉声呵斥:“顾老四!灌了几口马尿就胡吣!滚回去挺尸!”
顾老四被吼得一缩脖子,似乎清醒了一丝,浑浊的眼睛里掠过恐惧,但酒精很快又占据了上风。他缩在门槛上,抱着酒瓶,声音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呓语,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沉沉的夜色倾诉:
“……红轿子……黑风岭……不能看啊……看了要倒霉……”
“……顾青山……他去了……伺候尸仙老爷了……”
“……新娘子……谁家闺女要倒霉喽……”
每一个词都含糊不清,却像一把把重锤,敲击在顾远的心上。尸仙、娶亲、红轿子、黑风岭、祖父……这些碎片化的词语,与他亲眼所见的空棺,与村民们诡异的态度,隐隐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闭嘴!”三爷爷气得站起身,烟杆都快戳到顾老四脸上。
顾老四被他吓得一哆嗦,酒似乎醒了大半,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尤其是看到阴影里的顾远时,他像是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抱着酒瓶,踉踉跄跄地消失在黑暗的小路尽头。
小卖部门口重新恢复了死寂。但那种压抑的、充满秘密的恐怖氛围,却比之前浓厚了十倍。
三爷爷和其他老人再也没看顾远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顾远站在原地,夜风吹在他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尸仙”……不再是醉汉的荒唐呓语,而是真正存在于这个山村阴影里的、某种活生生的、令人恐惧的东西。它带走了祖父的遗体,而村民们,则在它的阴影下,保持着一种绝望而诡异的沉默。
他抬起头,望向村子后方那片在夜色中更显漆黑、如同匍匐巨兽般的山岭——黑风岭。
那里,究竟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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