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场边缘,残存的生机如同风中的火苗,摇曳不定。陈望简短而决绝的命令,像冰冷的鞭子抽散了幸存者们最后一点迟疑和侥幸。在灭顶的灾难面前,对土地和家园的眷恋,终究敌不过对化为焦炭、或者被拖入那场永恒鬼宴的恐惧。
麻木的、带着未散惊恐的人们开始动作。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几件匆忙抢出的破旧衣物,一点干粮,还有伤者压抑的呻吟。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沾满黑灰、眼神空洞的脸,他们互相搀扶着,汇成一股沉默而绝望的细流,开始向村外、向未知的黑暗迁徙。
陈望走在队伍的最后。桃木剑重新挂回背后,剑身黯淡,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被暗红业火吞噬的废墟,火焰的光芒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依旧刺目。师父最后残魂消散的方向,就在那片猩红的最深处。
他没有停留,转身,汇入逃亡的人流。
队伍移动得缓慢而艰难。伤者的拖累,孩童的哭泣,以及弥漫在每个人心头那驱之不散的恐惧,都让这条求生之路显得格外漫长。李保国被两个同族的汉子半拖半架着,双目失神,口中偶尔会发出含糊的呓语,显然已彻底崩溃。
阿穗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却还不时回头,看向走在队伍末尾的陈望,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但那光芒微弱,无法驱散笼罩在队伍上空的阴霾。他们沿着一条多年未走的、通往最近小镇的山路前行。路面崎岖,两旁是茂密的山林,在晨雾中显得影影绰绰,如同潜伏的巨兽。
怀中的罗盘依旧沉寂,但陈望能感觉到,那股源自后山的阴寒怨恨之气,如同无形的触须,并未因为距离的拉远而完全断绝。它丝丝缕缕地缠绕着这支队伍,尤其是那些身上曾被标记过的人。
他的目光不时扫过队伍中的阿穗父亲。那个昏迷的男人被绑在一副临时扎成的担架上,由两个壮年轮流抬着。他脸上的青灰色并未因离开村庄而减退,反而在晨光映照下,显出一种更加不祥的、近乎死寂的灰败。眉心处,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陈望的心沉了沉。这阴气标记,比想象的更顽固,也更具侵蚀性。它像一枚种子,一旦种下,便会持续汲取宿主的生机。
“停下!原地休息!”当前方领路的村民因为疲惫和恐惧而脚步踉跄时,陈望不得不出声命令。
队伍在一处相对开阔的背风坡地停了下来。人们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瘫坐在地,沉默地啃着干硬的饼子,或者茫然地望着来路的方向,那里已看不见村庄的轮廓,只有天际尽头一抹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暗红。
阿穗依偎在母亲身边,小口喝着水囊里所剩不多的清水。她的目光越过母亲,落在不远处担架上的父亲身上,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陈望走到担架旁,蹲下身,再次检查阿穗父亲的状况。手指搭上对方冰冷的手腕,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而那盘踞在眉心的阴寒之气,似乎比昨夜更加凝实了一分。他甚至能感觉到,这阴气正在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向着心脉侵蚀。
普通的方法,无论是符箓还是草药,都已无效。这阴气已与阿穗父亲残存的生机纠缠在一起,强行拔除,可能会立刻要了他的命。
“望哥哥,我阿爸……”阿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
陈望沉默了一下,收回手,看向阿穗:“阿穗,你阿爸……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醒。”
他没有说出全部实情,但阿穗似乎从他那凝重的神色中读懂了什么,眼眶又红了起来,却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
就在这时,负责轮流抬担架的一个汉子走了过来,脸色有些异样,压低声音对陈望道:“小望……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陈望抬眼。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担架上的阿穗父亲:“刚才抬他的时候……我好像……好像感觉到他在动……不是抽搐,是……是指头,好像自己勾了一下……”
陈望瞳孔微缩,立刻再次俯身查看。阿穗父亲依旧昏迷,毫无动静。
“是不是太累,感觉错了?”旁边另一个村民道。
“不可能!”那汉子有些激动,又带着恐惧,“我真感觉到了!而且……而且你们没闻到吗?他身上……好像有股味儿……”
经他提醒,众人才隐约注意到,空气中除了汗味和焦灰味,似乎确实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像是泥土深处混合了某种草药腐败的怪异气味,正从阿穗父亲身上散发出来。
几个靠近的村民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下意识地挪远了些。
陈望的眉头紧紧锁起。他伸出手,在阿穗父亲口鼻前轻轻扇动,仔细嗅了嗅。
没错,是那股味道。并非尸臭,而是一种更加阴冷、更加邪异的“死气”。这绝不是一个昏迷的活人身上该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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