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交上的第二天,我破天荒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没有催命符一样的倒计时在脑子里滴答响,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在满是灰尘的空气里划出几道亮晃晃的光柱。
我躺在硬板床上,看着天花板上蛛网的纹路,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二十万的噩梦,就这么过去了?账户里那笔巨款安静地躺着,提醒我这一切不是梦。可心里头那块地方,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被另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填满了——对苏明远的承诺,对那张蜡丸债券照片的困惑,还有对黄寅处境的担忧。
我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那片阴影角落。阴槐木还在原位,但颜色似乎更深了些,散发的寒气也不再那么刺骨。黄寅的虚影比昨天又凝实了不少,已经能隐约看清他长衫的盘扣和眼镜的轮廓了。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专注地汲取能量。
我没打扰他,轻手轻脚地去洗漱。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让我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看着镜子里那个眼袋还没完全消褪、但眼神不再那么惶惑的自己,我深吸了一口气。
日子还得过,学还得上。而且,得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我收拾好书包,准备去上课。出门前,我对着墙角低声说了句:“黄哥,我去学校了。”
那团阴影似乎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阳光暖融融的,秋高气爽。同学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这种久违的、属于普通学生的平静日常,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我心里清楚,这平静只是水面。水下,苏明远、杨振华,还有那些不知名的、也在寻找债券的势力,就像暗流一样,随时可能掀起巨浪。
走进教室,我能感觉到一些目光落在我身上。以前是漠不关心或者带着点怜悯,现在似乎多了点探究。可能是我敏感,也可能是我“突然”交齐了二十万学费的事,已经在小范围内传开了。我尽量目不斜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刚拿出书,一个身影就坐到了我旁边。不用看,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味,就知道是苏沐晴。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的毛衣,衬得皮肤更白了。她没看我,摊开书本,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学费交上了?”
我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嗯,凑够了。”
“那就好。”她顿了顿,侧过头,目光在我脸上扫过,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审视,“你身上的‘官煞’淡了一些,但那股阴灵之气……似乎更稳固了。你还没和它做个了断?”
我心里骂了一句,这姑奶奶真是阴魂不散。我扯了扯嘴角:“苏同学,我的私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看得我头皮发麻,然后转回头,淡淡地说:“随你。不过,我小叔那个人,钱不是白拿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不再理我,专注地看起书来。
我坐在那里,如坐针毡。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提醒?她知道我和苏明远通电话的具体内容吗?她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一节课我都没听进去多少,脑子里全是问号。下课铃一响,我抓起书包就想溜。
“林小穷。”苏沐晴又叫住我,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这周古典文献学的小组讨论资料,你上次没来,这是你的部分。”
我愣愣地接过来,道了声谢。她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我看着手里的纸条,有点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学业了?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上过得风平浪静。我按时上课、去图书馆、在食堂吃饭,努力扮演一个普通大学生。但暗地里,一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
我几乎每天都会“路过”行政楼,远远地瞄一眼408办公室的那扇深红色木门。它大多数时间都关着,偶尔看到杨振华进出,也是行色匆匆,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好像忘了我这个人,但我知道,这种平静更让人不安。
王胖子给我打过两次电话,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地问我还缺不缺钱,有没有再接活的打算。我都以“最近要专心学习”为由搪塞过去了。经历过苏明远那次,我对王胖子介绍的“高端客户”也多了个心眼,不敢再轻易接活儿。
而黄寅,在阴槐木的滋养下,恢复得比预期要快。几天后,他的虚影已经基本稳定,虽然还达不到之前凝实如生的状态,但正常交流、甚至在屋内小范围活动已无大碍。他的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和清晰。
这天晚上,我正对着一本《货币银行学》发愁,黄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可是遇到了难解之处?”
我回过头,看到他飘在我身后,虚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但眼神(或者说那两团代表眼睛的光点)很清明。
“黄哥,你感觉怎么样?”我放下书,关心地问。
“已无大碍,魂力恢复了七七八八。”他飘到我对面,虚影悬在半空,“倒是你,近日心事重重。可是因那苏明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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