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高,炙烤着大地,也将方才那场闹剧留下的尴尬与愤怒蒸发在空气里,只余下沉闷。
苏念棠家的院门敞开着,卤毛豆的锅早已撤下,洗净的瓦盆倒扣在墙边沥水。赵家媳妇和钱寡妇对视一眼,无需多言,手下动作更快了几分,将晾晒的雪里蕻仔细翻面,又把那些险些遭殃的萝卜条往院子更中央、更敞亮的地方挪了挪,仿佛离那堵墙远些,就能远离污秽。
苏念棠没有言语,默默挽起袖子,开始清洗一大筐水灵饱满的大白菜。清凉的井水哗哗流下,冲刷着菜叶上的每一丝泥土,也似乎要将那黏腻的恶意一并冲走。她的动作依旧沉稳利落,只是那用力搓洗的指尖,微微泛着白。
明浩带着两个弟弟坐在屋檐下的阴凉里,安安静静地玩着娘亲缝的布沙包。孩子们的小脸紧绷着,比往日乖巧太多,大眼睛里藏着不安,不时偷偷瞟向娘亲忙碌的背影,又迅速移开,生怕打扰。
隔壁院子,死一般的寂静。但那寂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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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宅,陆家堂屋。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陆父坐在上首的老旧太师椅上,脸色铁青,手里的旱烟袋一口接一口,呛人的烟雾也压不住他眉宇间的震怒。陆母坐在一旁,嘴唇抿得死紧,手指用力绞着衣角,眼神复杂地在跪地的王翠花和站在一旁的陆建民身上来回扫视,心疼、气恼、失望交织。那心疼,更多是冲着被连累的儿子和可能受损的家产。
陆家老大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而陆建民,王翠花的丈夫,此刻却站得离她几步远,脸色灰败,眼神里不再是往日那种无奈和纵容,而是深深的疲惫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他看着跪在地上头发散乱、涕泪横流的妻子,只觉得陌生又绝望。
王翠花跪在堂屋中央,感受到丈夫那冰冷的目光,更是如坠冰窟,浑身抖得像筛糠。
“说!”陆父猛地将烟袋锅子在鞋底狠狠一磕,清脆的响声惊得王翠花猛地一颤,“当着那么多乡亲的面,干出这种下作事!老陆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到粪坑里去了!”
王翠花嘴唇哆嗦着,想求饶,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爹,娘……是儿子没用,没管好屋里人……”陆建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她做出这种事,儿子……没脸再说什么。一切但凭爹娘做主。” 他甚至没有再看王翠花一眼,这话里的意思,几乎是放弃了为她求情的可能,隐隐透出一种心冷至极的疏离。
陆母看着二儿子这副模样,心里又是气他窝囊,又是心疼他被拖累,更是恼恨王翠花搅得家宅不宁,还可能影响了老三媳妇那边的进项。她尖利的声音响起,带着精明的算计和毫不掩饰的迁怒:“现在知道没脸了?早干什么去了!娶这么个搅家精回来!那点子受潮的粗糠能顶什么用?啊?除了恶心人,还能干啥?真要想……呸!我是说,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粪土吗?费劲巴拉搞这些不上台面的东西,让人抓个正着!现在好了,全村都指着我们老陆家的脊梁骨笑话!你让你男人在村里怎么抬头?让你大哥怎么做人?让你三弟在部队里怎么安心?!念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挣点辛苦钱容易吗?你就这么见不得人好?!”
陆母这番话,连消带打,既骂了王翠花的蠢毒,也点明了她的行为对各个儿子的负面影响,最后更是直接把苏念棠拉到了“自己人”的阵营,表明了她此刻的立场。
“我们老陆家,容不下这种心术不正、祸害全家的媳妇!”陆父霍然起身,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王翠花!听着!今天起,你们二房,分出去单过!我们老陆家,就当没你这号人!”
“爹!娘!不能啊!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王翠花彻底慌了,扑倒在地,哭喊着去抱陆建民的腿,“建民!建民你替我说句话啊!我不能被分出去啊!”
陆建民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抗拒和深深的失望。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爹,娘,分了吧。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他甚至,在心里第一次冒出了“和离”这两个字,只是碍于场合,没有说出口。但那份心冷,已然明显。
陆母看到二儿子这般态度,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没了。她立刻拍板:“老大,去请村长和族老!今天就把字据立了!赶紧把这尊瘟神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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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棠对此并不知情。她正专注于手中的活计。沥干水分的白菜被对半切开,均匀抹上粗盐,一层层码放进大缸里腌制。盐粒沙沙作响,渗透进菜叶,析出晶莹的水珠。
空气中开始飘散一股辛辣又带着回甘的独特香气。她正在准备制作辣白菜的酱料。苹果和梨去皮去核,切成小块,与大蒜、生姜一起放入石臼,加入适量的清水,捣成细腻的果泥。这东西精贵,她用量精准,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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