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悠长的军号声划破黎明。苏念棠在陆建军轻手轻脚起身时就醒了，却闭着眼假寐，直到听见他出门的动静才坐起来。窗外，操场上传来整齐的跑步声和口号声，这是部队大院独有的晨曲。
她披上外衣走进厨房，发现水缸已经满了，灶台边整齐地码着柴火——都是陆建军出门前准备好的。这个看似粗犷的男人，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细腻的体贴。
灶膛里的火很快生起来，映得她脸颊发暖。
她从面袋里舀出两碗玉米面，掺了一小把白面，开始和面。做窝窝头时，她特意在每个顶端按了个小坑，准备蒸熟后填上炸酱。
娘，今天吃什么？明浩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身上穿着改小的旧军装。
窝窝头，小米粥，还有你王姨给的咸菜。苏念棠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去叫弟弟起来，洗了脸帮娘摆碗筷。
明轩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进来，扒着灶台踮脚张望：娘，窝窝头啥时候好？
就快了。苏念棠摸摸他的头，去把昨儿个买的本子和铅笔拿出来，待会爹回来要检查功课。
陆建军带着一身晨露的气息回来时，早饭刚好上桌。
他看了眼金黄的窝窝头，眼里闪过笑意：还是老家的做法。
填了炸酱的，苏念棠给他夹了一个，你尝尝咸淡。
三个孩子排排坐在小凳上，捧着窝窝头吃得香甜。明远还不太会用筷子，小手抓着窝窝头，吃得满脸都是酱。陆建军伸手用拇指擦去小儿子脸上的酱汁，动作笨拙却温柔。
上午我去服务社再买点米面，苏念棠一边给孩子们盛粥一边说，王大姐说今天有新到的黄花鱼。
陆建军习惯性地去掏钱包，苏念棠却轻轻按住他的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手绢仔细包着的小布包。里面是厚厚一沓钱，主要是几张大团结，辅以零散的块票和毛票，粗粗一看至少有一百多块。
这是......
之前在镇上开店挣的。苏念棠语气平静，卖酱料、干货，还有接了些席面，慢慢攒下的。家里这头几个月的开销够用。
陆建军眼神震动，沉默片刻才低声道：辛苦你了......这钱你留着。
什么你的我的，苏念棠把他的手推回去，咱们是一家人。你的津贴留着给孩子们交学费，或者寄给爹娘。
此时，隔壁王大姐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听见陆家传来的说笑声，她忍不住对屋里喊：老李，你听陆营长家多热闹！要我说，这家还得有个女人才像样。
李教导员在屋里看报纸，头也不抬：建军媳妇是个能干的。昨天我看见她在服务社买菜，挑挑拣拣很在行，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
可不嘛，王大姐把最后一件衣服晾上，我听说她在老家还开过铺子呢，难怪这么精明。
早饭后，苏念棠拎着菜篮子出门。
服务社里已经有不少军属在采购，见到她都热情地打招呼。
陆嫂子，来看鱼啊？售货员小张认得她，今早刚到的，新鲜着呢！
黄花鱼摆在碎冰上，鱼眼清亮。苏念棠挑了三条中等大小的，花了八毛钱。又称了两斤五花肉，一块二毛钱。转到副食柜台，要了半斤豆腐一毛五，一斤豆芽五分钱。她付钱时用的是自己那沓钱里的零票，花着自己劳动所得的钱，心里格外踏实。
经过布匹柜台时，她给招娣扯了六尺浅粉色碎花布，花了三块八毛钱。这笔开销她特意从自己挣的钱里出，算是给侄女的一点心意。
对门的刘慧也在服务社，看见苏念棠买布，凑过来小声说：
嫂子真要给侄女做衣服啊？要我说，有这钱不如给自己和孩子买点好的。
孩子妈不在身边，我做婶子的应该多疼她些。苏念棠笑笑，再说布票放着也是放着。
刘慧若有所思：嫂子心肠真好。
这一幕被刚进门的林菲菲看在眼里。
她故意提高声音对售货员说：给我称一斤大白兔奶糖，要新到的那批。
等苏念棠结完账要走时，林菲菲又意有所指地说：有些人啊，就是改不了农村人的小家子气，几尺布也值得算计半天。
苏念棠还没说话，刘慧先开了口：林同志这话说的，会过日子怎么就小家子气了？难道都要像有些人，一个月津贴半个月花完才叫大气？
林菲菲气得脸色发白，抓起奶糖扭头就走。
回到家，苏念棠发现王大姐正在帮她收拾菜地。
我看你这地荒着可惜，王大姐直起腰擦汗，帮你把草除了。这时候种点小白菜、小油菜正好。
这怎么好意思......苏念棠忙放下篮子要帮忙。
客气啥！王大姐摆摆手，你家老陆和我家老李是一个团的，咱们就跟一家人似的。
两人一边松土一边聊天。王大姐压低声音：刚才在服务社，林菲菲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
没事，苏念棠撒着菜籽，她说她的，我过我的。
你呀，就是脾气太好。王大姐叹气，那个林菲菲，仗着自己是文工团的台柱子，眼睛长在头顶上。听说她一直对陆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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