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林的小短腿刚迈过灶房门槛,后领就被于甜杏稳稳攥住。她快步蹲下身,与儿子兴奋得发亮的眼睛平齐,手掌轻轻覆在他嘴边,压低声音叮嘱:“四郎,记住阿母的话 —— 咱家有肉有白米饭的事,绝不能跟院里邻居说,咱们的肉和饭就不够吃了,哥哥姐姐们就得饿肚子,知道不?”
陈长林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小脑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伸手攥住于甜杏的衣角:“阿母,我懂了!我就说咱们还喝野菜粥,不跟别人说有肉!” 于甜杏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头顶,看着他像小炮弹似的往院外跑,才松了口气,转身回灶房时,就见赵小草正踮着脚,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仔细裹着食盒。
“阿嫂,我把食盒盖严实些,这肉香太勾人,要是飘到院外,被路过的邻居闻见,少不得要多问。” 赵小草的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把布角塞得严丝合缝,连食盒的缝隙都没放过。灶房里本就飘着淡淡的肉香,混着野菜的清苦,此刻被粗布一盖,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暖意,倒真像寻常人家煮野菜粥的光景。
陈香荷也凑过来搭手,从墙角竹篮里拎出裹着湿泥的荠菜 —— 这是昨天她和香兰在后山挖的,带着新鲜的泥土潮气。她蹲在灶台边,指尖飞快地择去黄叶和老根,动作麻利得很,没一会儿就择出一小捧嫩生生的荠菜,放进陶盆里用清水淘洗。“哗啦哗啦” 的水声里,她反复淘了三遍,直到盆里的水变得清亮,连一点泥沙都看不见,才端到于甜杏面前:“阿母,荠菜洗好了,切碎了撒进粥里?”
于甜杏点点头,掀开食盒盖子,两盒雪白的白米饭露了出来,米粒颗颗饱满,泛着莹润的光 —— 这是她今天在清风小区食堂特意多打的,想着家里人多,得省着吃。她把米饭小心地倒进大陶锅,又从水缸里舀了三瓢井水,手腕轻轻晃动,让米粒均匀散开
“阿嫂,那扣肉和狮子头要不要热一热?凉了就不香了。” 赵小草端着洗好的荠菜走过来,目光瞟向食盒里油亮的肉,咽了咽口水。于甜杏点头,把装着扣肉和狮子头的食盒挪到灶台边的余温区 —— 那里挨着灶膛,能慢慢把肉捂热,还不会让油星子溅出来。她又用陶勺刮了刮食盒底残留的酱汁,小心翼翼地倒进粥锅,酱汁混在水里,瞬间泛起淡淡的酱色,与野菜的翠绿相映,闻着多了几分醇厚的香气,却又看不出肉的痕迹。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 “噔噔” 的脚步声,陈长地和陈长山勾肩搭背地闯了进来。陈长地的短褐上沾着草屑,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荆棘划破的小口子;陈长山手里还攥着一根木棍,显然是刚在外头疯玩回来。两人一进灶房,就被粥锅里的香气勾得停下脚步,陈长地探头往锅里看,小声问:“阿母,咱们今天的粥闻着咋这么香?肉呢?您不是说带肉回来了吗?”
于甜杏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反问:“急什么?肉跑不了。先说你们俩,今天没去挖野菜,跑哪疯玩了?”
陈长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拉着陈长山凑到于甜杏身边,神秘兮兮地说:“阿母,我们没疯玩!我们去坞堡西头看部曲训练了!跟你说,外面又乱起来了。”
陈香荷正在切荠菜的手顿了顿,抬头白了他一眼:“外面啥时候不乱过?前阵子是流民抢粮,上个月是两个村子争水,有啥稀奇的?”
“这次不一样!是匈奴人打来了!” 陈长地急得提高了声音,又被于甜杏瞪了一眼,赶紧压低嗓门,“我听部曲大叔说的,匈奴人的骑兵都过了黄河,离洛阳就两天路程了!洛阳的几个太爷怕守不住,正让家眷往回赶呢,还说要召集所有男丁训练!”
“啥?是北边的匈奴人?不是司马家的王爷打架?” 赵小草手里的陶盆 “哐当” 一声撞在灶台上,清水溅出几滴在围裙上,她却浑然不觉,脸色瞬间发白,“这可咋整啊?咱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哪有活路?”
陈李氏往灶膛里添柴的手也顿住了,火星溅到她的手背上,她却像没感觉,只喃喃道:“匈奴人…… 当年我在洛阳王府,就听主子们说他们凶得很,抢粮食、烧房子,连刚满月的娃娃都不放过……” 话没说完,浑浊的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掉,打湿了衣襟上的补丁。
于甜杏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赵小草的手:“先别慌,部曲们也只是传言,说不定是洛阳的太爷故意夸大,想让大家齐心守城。咱们先吃饭,有力气才能想办法。” 说着,她掀开灶台下的草垛,把藏在里面的扣肉和狮子头拿出来 —— 扣肉还是油亮的酱红色,狮子头裹着红亮的酱汁,一看就炖得软烂。她用干净的陶刀把肉切成小块,又把粥锅端下来,撒上切碎的荠菜,“快把灶房门再关紧点,别让香味飘出去。”
陈香荷立刻应声,快步走到门边,用粗布把缝隙塞得严严实实,又往灶房角落撒了把干艾草 —— 艾草的清香能盖住肉香,就算有人路过,也只会以为陈家在熏艾草驱虫。赵小草则赶紧摆上粗瓷碗,每个碗里先盛了半碗野菜粥,再悄悄舀了一勺肉碎铺在碗底,看起来和平时的粥没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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