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沉默中,沿着荒芜的山道蹒跚前行。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血,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也将这支残存的队伍拖曳出长长、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干裂的土地上,更添几分悲凉与孤寂。落鹰峡的惨烈一战,带来的不仅是近半护卫折损、人人带伤的实力锐减,更是士气上难以弥合的沉重打击。
活下来的护卫们,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眼中布满血丝,除了深入骨髓的疲惫,更多的是对前路未知的恐惧,以及眼睁睁看着同泽倒下却无能为力的深沉悲恸。每一步,都踏在牺牲者的血泊阴影之中。
姬黄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玄铁刀并未归鞘,就那样随意而警惕地挂在手边,刀身上凝固的暗红血迹在夕阳下泛着幽光。他脊背挺得如同悬崖边的青松,龙鳞甲上沾染的尘土与血污混合,尚未完全干涸,散发出淡淡的铁锈与腥甜气息。他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软弱与动摇,哪怕胸腔里充斥着怒火与后怕,哪怕肩头仿佛压着千钧重担。
他是少主,是这支残兵败将唯一的精神支柱,是所有人还能拖着疲惫身躯前行的希望所在。然而,那紧蹙得几乎能夹死飞蛾的眉头,以及眼底深处那化不开的、如同浓雾般的凝重,却清晰地揭示了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不惧怕烈敖,不惧怕任何明刀明枪的外敌,纵使对方是上古大魔,他也敢挥刀相向。但他深深地恐惧着祸起萧墙,恐惧着来自内部的倾轧与背叛,恐惧着那无形的软刀子,更恐惧内外勾结,将家族世代守护的领地、将他珍视的一切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烈敖麾下魔物的出现,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惊雷,彻底打乱了他对局势的判断。原本以为只是家族内部,王夫人与姬环为了争夺继承权而进行的、虽阴险却尚在规则之内的权力倾轧,如今却骇然牵扯上了烈敖这等意图颠覆大荒的魔头余孽!王夫人和姬环,他们怎么敢?!难道为了那权势,竟能丧心病狂、数典忘祖到如此地步,不惜引狼入室?还是说,这其中隐藏着连他都无法想象的、更深层的隐情与阴谋?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若这一切是真的,那么父亲姬政呢?他知不知道?他是被王夫人母子完全蒙在鼓里,被架空、被软禁了?还是……姬黄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强迫自己停止这个近乎亵渎的念头。他不愿,更不敢去怀疑那个在他心中始终如山岳般巍峨、如烈日般正直、一手教导他武艺与责任的父亲。那是他信念的基石。
黛瓃安静地跟在姬黄身后一步之遥。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先前在落鹰峡为了支撑那天罗地网,强行催动织女袍的防御之力,几乎将她眉心意念碎片中储存的蚕神灵力彻底榨干,此刻只觉得脑海深处如同有无数细针在反复穿刺,一阵阵的抽痛让她眼前发黑,浑身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但她依旧努力挺直腰背,步伐尽量保持平稳,脸上甚至强撑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镇定。
她不能倒下,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表现得坚强,成为姬黄无声的支持。而她内心深处,对姬黄的担忧远胜于自身的虚弱。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看似平静坚毅的外表下,压抑着何等巨大的压力、怒火,以及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至亲可能背叛的恐惧与迷茫。
她轻轻从怀中取出那个由澈赠送的静心兰香囊,指尖摩挲着木质盒子上粗糙的纹路。打开一丝缝隙,清幽淡雅、带着山林间晨露气息的兰花香气便丝丝缕缕地逸出,似乎能稍稍安抚她抽痛的神经,带来片刻的宁静。这香气让她不由想起那个英武而正直的由部落世子,想起他专注而温和的目光,那份真挚的情意,她无法回应,唯有铭记于心,深怀感激。而此刻,她将所有纷杂的思绪压下,心中唯一的祈愿,便是身旁这个背负着太多的男子,能平安度过此次危机。
柳湘莲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走在队伍边缘,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恶战于他而言,不过是饭后的一场消遣。但他那双碧绿得妖异的竖瞳,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时刻以某种不规律的频率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不放过任何一丝不寻常的风吹草动,或是空气中能量粒子的细微波动。他手中把玩着那截从魔物身上斩落、边缘仍残留着丝丝阴冷黑焰的弯刀碎片,嘴角噙着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像是在嘲笑这世事的无常与人心的诡谲。
“烈敖老儿虽然死得连渣都不剩了,但他留下的这些臭虫,倒是挺会钻营,生命力顽强的很呐…”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看来这看似平静的大荒,水底下是越来越热闹了。啧,小丫头,你跟定的这小子,身上的麻烦事儿,可比他那张俊脸吸引来的桃花债还要多得多哦。”他瞥了一眼前方并肩而行的黛瓃和姬黄,语气复杂,说不清是幸灾乐祸,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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