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冬,朝歌城内外却无半分瑞雪兆丰年的祥和,反被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宫阙深处,丝竹管弦日夜不休,酒池肉林的奢靡气息几乎要溢出宫墙。而在这片浮华之下,忠良之士无不感到窒息般的逼仄。
城西一家名为“忘尘”的僻静酒肆二楼雅间,柳湘莲与冯紫英相对而坐。窗外是灰蒙蒙的天色,与室内温酒的氤氲热气形成鲜明对比。
冯紫英虽出身将门,然其父因不肯同流合污,已被明升暗降,调离京营要职,他自己亦因性情刚直,不喜钻营,只挂了个巡城司的虚职,终日郁郁。柳湘莲则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一袭青衫,腰间软剑如蛰伏的银蛇。
冯紫英闷头饮尽一杯浊酒,喉结滚动,似要将那满腔愤懑也一并咽下。他放下酒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湘莲,你可听闻了?西岐那边……伯邑考……他……没了。”
柳湘莲握着酒杯的手指倏然收紧,骨节泛出青白色,杯中酒液漾起细微的波纹。他面上寒霜更重,眸中锐光一闪,语气却平淡得令人心寒:“携重宝入朝,代父赎罪,一片纯孝,竟落得……身首异处,血肉成泥。”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还不是因那苏娘娘一句‘心怀不轨’……如今这九间殿上,早已是妖氛蔽日,魑魅横行,哪里还有忠良立锥之地?”
“唉!”冯紫英长叹一声,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王朝的暮气,“北疆闻太师不日即将凯旋。他老人家素来刚正,眼里揉不得沙子。只怕他这一回来,朝中便要掀起滔天巨浪。只是不知这风雨,是涤荡妖孽,清平玉宇,还是……反遭算计,摧折栋梁,令局势更加不堪。” 他忧心忡忡地续道,“我父亲前日已被彻底架空,去了那个毫无实权的太仆寺。连武成王黄飞虎将军,近日也称病不朝,闭门谢客……这局势,黑云压城,愈发令人看不透了。”
柳湘莲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紧闭的房门与轩窗,确认隔墙无耳,才将声音凝成一线,愈发低沉:“崇侯虎虎视眈眈,费仲、尤浑谗言惑主,把持朝政。闻太师归来,必有一番龙争虎斗。届时,只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再无转圜余地。你我位卑言轻,然既食商禄,当思报国……需得早做打算,静观其变,以待天时。” 他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软剑,似乎也感应到主人心潮澎湃,在鲨鱼皮鞘中发出细微如蚊蚋的铮鸣,那是渴望饮血的悸动。
冯紫英闻言,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眼中闪过军人特有的决绝与狠厉:“只可恨我人微言轻,空有一身武艺!否则,定要……” 后面那“清君侧,诛妖邪”数字,在舌尖滚了又滚,终究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化作喉间一声压抑的闷哼。他知道,此刻的冲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柳湘莲抬手为他重新斟满酒,神色依旧淡漠,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寒芒:“稍安勿躁。刀出鞘,需一击必中。静水深流,方见其力。”
兰台惊变,梅苑殇音
伯邑考遇害的噩耗,在两个多月后,传到了偏安西南的兰台国。此时,已是雪后初霁,空气冷冽而清新。
兰台府邸深处,怜花院内几株老梅正值盛放,红白相间,幽香暗浮,与廊下悬着的避寒锦毯相映成趣。宝玉披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正站在一株白梅下,仰头看着枝头晶莹的积雪与怒放的花朵,轻声道:“我还是觉得,雪更白些,不染尘埃。”
黛玉穿着一件月白缎面绣大红折枝梅花的白狐皮斗篷,捧着一个鎏金手炉,闻言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凌凌的,如同碎玉:“白有何用?转瞬即化。梅虽不及雪白,却自有寒香,沁人心脾,骨子里透出的清韵,岂是那等转瞬即逝的冰冷可比的?”
一旁的林瑾看着弟弟妹妹斗嘴,唯恐天下不乱,笑嘻嘻地插言:“那红梅呢?既无雪白,香气也不及白梅清冽,岂不是一无是处?” 他身旁站着新婚不久的妻子可儿,生得袅娜纤巧,性情温柔平和。她闻言,轻轻推了丈夫一下,眼波流转,含嗔带笑:“就你话多,好好的赏梅,偏要惹是生非。”
林瑾顺势握住她的手,哈哈一笑,目光扫过满院梅花,却不知怎的,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怅惘,低声道:“若是伯邑考大哥哥还在,以他的才情品鉴,定然能分辨出个中高下,说得你们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试图驱散那突如其来的阴霾,朗声道:“光赏梅有什么趣儿?妹妹,宝兄弟,你们俩合奏一曲吧!就吹奏伯邑考大哥上次教的那支《鹤鸣九皋》!”
黛玉没有推辞,走到琴案前,纤指轻拨,试了几个音。宝玉也自怀中取出那管伯邑考亲手所赠、光泽温润的紫竹洞箫,置于唇边。然而,他眉宇间凝聚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试了几次,总觉得音律不准,难以成调,最终颓然放下箫,轻声道:“这箫音总觉滞涩,难以尽抒其意。若邑考大哥在此便好了,他最精于此道,定能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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