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浑将至的消息,如同一声闷雷,在荣国府上空炸响。府内那勉强维持的平静表象,瞬间被撕开了一道裂缝,露出内里紧绷的神经与涌动的恐慌。
贾政闻讯,面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立刻召来赖大、林之孝等心腹管家,严令府中上下,自即日起,一切言行需倍加谨慎,非必要不得外出,对外只称老夫人偶感风寒,府中需静养,谢绝一切不必要的访客。
同时,他加派了可靠的家丁护院,日夜巡查,尤其是库房、账房以及他的外书房等重地。
“老爷,那尤浑此番前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书房内,詹光忧心忡忡地道,“他与费仲乃一丘之貉,最擅长的便是罗织罪名,构陷忠良。我们府上与西岐……虽说往来不多,但与商容老相和西伯侯的私交有目共睹,难保不落入他人耳目。”
程日兴也捻须叹道:“正是。还有兰台侯那边……林姑娘此时归家,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只怕也会引人猜疑。”
贾政何尝不知这些?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西岐密使散宜生尚未离开,此刻正隐藏在府中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尤浑此时南下,若仅仅是巧合便罢,若是朝歌已嗅到风声,特意派他来查探,那便是天大的麻烦!
“传我的话,” 贾政对赖大说,“林姑娘归家之期,提前!就在明日凌晨,天色未明之时,即刻出发!所有行装从简,随行人员务必精干可靠!快去准备!至于其他……” 他眼中寒光一闪,“唯有以静制动,小心应对了。”
第二日,寅时刚过,金陵城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唯有东方天际透出一线鱼肚白。
荣国府西角门悄然开启,几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在数十名精干护卫的簇拥下,鱼贯而出,向着城外疾行。
没有喧闹的送别,没有繁琐的仪式,黛玉的归家之旅,在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压迫下,仓促而又决绝地开始了。
贾政亲自送至大门,望着车队远去,眉宇间的忧色浓得化不开。
车内,黛玉裹着一件大红绫斗篷,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了些许红色,她眼神清澈,神色坚定。
紫鹃在一旁轻轻握着她的手,面前是一个小桌,上面有酥皮梅花点心和时令水果。黛玉并未动。
前一夜,舅舅贾政突然告知行程提前,虽未明言缘由,但那凝重无比的神色和府中骤然紧张的气氛,已让聪慧的她猜到了七八分。
另一辆车中,宝玉和探春心事重重。宝玉身边放着一把宝剑,隔着车窗,望着逐渐远去的、笼罩在晨雾中的荣国府轮廓,心中充满了对未知前程的担忧,以及对身边人的保护欲。
探春也悄悄携带的一柄短剑,以备不时之需。
这支队伍,明面上是兰台侯接女归家的车队,实则暗藏玄机。护卫中除了荣国府与兰台侯府的精锐,还混入了西岐使者散宜生安排的几名心腹,他们肩负着联络各方势力的重任。
贾政此举,可谓行险一搏,既要借黛玉归家之便完成大事,又要在尤浑、胡侃入城前将这几个可能被盯上的孩子送离险地。
车队出了金陵,沿着官道迤逦向南。时值夏季,花木葱茏,群莺乱飞。路旁稻田新绿,水塘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
若在平日,此等景致定能引得宝玉诗兴大发,黛玉感怀吟咏。然而此刻,众人皆无心欣赏,只盼尽快远离是非之地。
晓行夜宿,遇州过县,皆有贾府早已打点好的驿站或联络点接应,一切井然有序。
时值仲夏,暑气一日盛过一日。离了荣国地界,沿途风光渐次不同。道旁不再是精耕细作的稻田水网,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丘陵、茂密的丛林与蜿蜒的溪流。
白日里,赤日炎炎,蝉声聒噪,拉车的马儿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车厢内更是闷热难当,虽有冰盆,却也抵不住那蒸腾的暑气。
宝玉素来怕热,在车内坐不住,时常骑马而行。他骑着一匹温顺的白马,行在黛玉的车旁,隔着纱窗,时而指点着外面的景致与她看。
“妹妹你看,那一片荷塘,莲叶田田,若是开花了就更漂亮了!咱们府里的荷花太少了!”
宝玉指着路旁一片接天莲叶,兴奋地说道。微风吹过,送来缕缕清香。
黛玉掀起纱帘一角,露出一张被暑气蒸得微红的脸,她用手帕轻轻扇着风,望去,眼中也露出一丝欣喜,轻声道:“果然是好。真乃:翠盖田田出浊世,冰心皎皎远浮华!” 她顿了顿,看向宝玉被晒得发红的脸颊,又添了句,“只是日头太毒,你仔细些,别中了暑气。”
宝玉见她关心自己,心里比吃了冰还甜,笑道:“不妨事,我戴着斗笠呢!” 又道,“这外头的风,虽热,却比车里畅快些。妹妹若不怕风扑了,也略掀开些帘子透透气?”
黛玉微微摇头:“我惯了,无妨。”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马背上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身影。见他额角汗珠滚落,便悄悄吩咐紫鹃,将车内冰镇着的酸梅汤用玉碗盛了,递出去给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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