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兰台侯府,已是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深沉的靛蓝吞噬,侯府各处渐次亮起灯火,却驱不散笼罩在潇湘馆上空的凝重气氛。
林如海与贾敏早已在花厅焦急等候,见一行人风尘仆仆却安然归来,悬着的心先落了一半。待目光触及他们带回的那数十捆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流光溢彩的天蚕丝,以及黛玉怀中那只被小心翼翼安置在铺了软绸篮子里、通体金黄剔透、仿佛由最纯净琥珀雕成的小金蚕时,两位长辈脸上瞬间写满了惊疑与难以置信。
黛玉心知此事关系重大,且匪夷所思,她屏退了左右侍从,只留父母与柳湘莲、冯紫英、宝玉、林瑾几人在场。
花厅内烛火跳跃,映照着每个人神色各异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微微发颤的指尖,将桑林奇遇、秘境探幽、天蚕显圣、竹叶青守护,以及自己最终以血饲蚕的承诺,原原本本,清晰而平静地娓娓道来。
她的叙述条理分明,尽量客观,仿佛在记录一件与己无关的异闻录。
“胡闹!” 林如海听完,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木茶几,霍然起身,上好的瓷器被震得叮当作响。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怒,更多的却是如山般压来的心疼与恐惧。
“以血饲蚕?此等闻所未闻、近乎邪异的古老契约!你怎可如此轻率答应!那……那天蚕是神是妖尚未可知,其所言是真是假亦难辨!你若因此损了根基,伤了性命,让为父……” 他声音剧烈颤抖,后面斥责的话在看到女儿苍白却异常平静坚定的面容时,硬生生哽在喉头,化作一声沉重的喘息。
贾敏早已听得魂飞魄散,泪如雨下,一把将黛玉紧紧搂入怀中,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消失不见,泣不成声:“我的玉儿!我的心肝!你怎如此痴傻!天下苍生,自有其命数气运,何须你一个闺阁弱质,以自身精血性命去搏!你若有事,叫母亲怎么活!”
“父亲,母亲,” 黛玉从母亲温暖而颤抖的怀抱中轻轻挣脱,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而坚定地跪倒在地。
她仰起脸,烛光在她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里跳跃,映照出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与决绝,“女儿并非一时冲动,逞强好胜。先祖黛瓃遗命,字字千钧,要后世有缘人以救民水火为己任,慎用传承之力。如今天下局势,父亲比女儿更清楚。纣王无道,宠信妖妃,残害忠良,酒池肉林,炮烙酷刑,致使朝纲败坏,人心离散;四方诸侯怨声载道,烽烟隐现;百姓赋税沉重,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者不在少数。西岐西伯侯虽有仁德之名,广纳贤才,然朝歌势大,根基深厚,更有妲己及其背后妖邪之力助纣为虐。我们兰台,地处要冲,看似偏安一隅,实则早已是漩涡之眼。若想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保全自身,庇护一方百姓,乃至助西岐一臂之力,拨乱反正,非有非常之力不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堆流光溢彩的天蚕丝,声音愈发清晰坚定:“这天蚕丝,乃至阴至纯之物,乃是织就‘天衣无缝’宝甲,抗衡妖邪利刃、庇护忠良志士的关键所在,亦是我们先祖传承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女儿身负黛瓃先祖血脉与传承,得蒙指引,遇此旷世机缘,若因惜身畏难而退缩,他日战火燃至兰台,刀兵加身,妖邪肆虐,玉石俱焚之下,女儿又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见先祖?又有何颜面承受父母多年养育深恩、兰台百姓仰仗之情?”
她字字恳切,句句在理,将个人安危与家国天下、血脉责任紧密相连,让人无从反驳。“况且,” 她再次抬起手腕,轻轻捋起衣袖,露出那点自出生便带着的、此刻在烛光下似乎隐有微光的黛色胎记,“此痣伴随女儿而来,今日在秘境之中,与天蚕及九转玄蚕丝产生奇异共鸣,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非女儿不可。以血饲蚕,看似凶险莫测,但女儿细细想来,这或许亦是先祖与天蚕对女儿心志、胆魄与决心的最终考验。女儿心意已决,望父亲母亲成全!” 她俯身,郑重地叩下头去。
林如海看着跪在冰冷地面上、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执拗的女儿,那眉宇间的倔强与那份敢于担当的宏大气魄,既像极了他年轻时的影子,又远远超越了他,让他这历经官海沉浮的父亲都感到一阵心悸与震撼。
他深知女儿所言,句句戳中当下时局要害,兰台乃至整个成汤天下,确实已到了风雨飘摇、危如累卵的境地。他颓然跌坐回椅中,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长长地、带着无尽疲惫与无奈地叹息一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干涩:“罢了,罢了……雏鹰既已展翅,志在苍穹,为父……又能将你禁锢在羽翼之下多久?你……你既有此志,便……依你吧。只是,”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盯住黛玉,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定要万分小心,循序渐进,绝不可贪多冒进!每日饲喂,需有信得过的医者在旁监护,若有任何不适,哪怕一丝一毫,也必须立刻停止!绝不可有半分勉强!否则,为父宁可毁了这些丝线,也绝不容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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