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护士早已完成记录，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杨硕亨沉默着。他不是擅长处理这种复杂家庭情感问题的人，他的世界通常更简单：疾病、手术、数据和沉默的恐龙模型。但此刻，面对一位忐忑不安的高龄孕妇，以及牵扯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无法简单地用“嗯”或者“这是您的私事”来回应。
他看着金敏善眼里的恳切和不安，又想起许兴文偶尔提及家庭时，那副用玩笑掩盖的、深藏的寂寥。
“许兴文教授，”杨硕亨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慢，仿佛在仔细斟酌每个字，“他是一名非常优秀、也非常重感情的心脏外科医生。他可能不善于表达，但……他比很多人想象的，更在乎身边的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是否保密，也没有给出建议，只是陈述了一个他观察到的事实。
金敏善怔了怔，眼眶微微泛红，点了点头：“……谢谢您，杨教授。”
后续的检查和建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完成。送走金敏善夫妇后，杨硕亨独自坐在诊室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抱着他的保温杯，很久没有动。
他理解金敏善的顾虑。这个消息对许兴文而言，冲击可能不小。一个疏远多年、已组建新家庭的母亲，在近五十岁的年纪再次怀孕……这无疑会加剧许兴文那种“被排除在外”的孤独感。
但作为医生，他也清楚，隐瞒并非长久之计。更何况，许兴文有权利知道。
只是，该怎么说？什么时候说？这超出了杨硕亨的“业务范围”。
他想起许兴文平时那副插科打诨、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想起他提起家人时一闪而过的晦暗眼神，想起他对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明星妹妹裴珠泫那种复杂而疏远的态度。
或许……暂时保持沉默，等待金敏善自己开口，是对双方都更温和的选择？至少，在胎儿情况稳定、金敏善身体负荷可控的前提下？
杨硕亨最终没有立刻去找许兴文。他只是将“金敏善”的病历记录单独放在一边，标注了需要重点随访，并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件事。
傍晚，他在地下停车场遇到了刚下手术的许兴文。许兴文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看到他还是扯了个笑容：“硕亨啊，下班了？听说你今天又接了个棘手的多胎病例？”
“嗯。”杨硕亨点点头，看着他，那句“你母亲今天来产检了”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只是说：“注意休息。”
“知道啦，杨老妈子。”许兴文摆摆手，钻进车里。
杨硕亨看着他车子驶离，站在原地，许久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车。保温杯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但他浑然不觉。
这个秘密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他不知道这颗石子最终会激起怎样的涟漪，又会如何影响许兴文的生活。他只知道，作为朋友，他需要更仔细地留意，在必要的时候，或许……可以递上一杯温水，或者，提供一个沉默的、可供依靠的肩膀。
至于其他，只能交给时间和当事人自己了。医院的走廊依旧明亮，承载着无数生命的悲欢与秘密。而有些秘密，即使对最亲近的朋友，也需要小心翼翼地保管，直到合适的时机，由正确的人，亲自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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