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说,他“顺手搜了一下片段”。
他那样一个忙得连轴转的心脏外科教授,居然会在深夜,或者清晨,去搜索她那部备受争议的电视剧片段?只是为了确认她是否真的“演得很好”?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比昨晚在汉江边更加汹涌,更加难以遏制。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砸在浅黄色的便签纸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模糊了那力透纸背的字迹。
她连忙用手指去擦,却越擦越湿。这不是昨晚那种崩溃的、带着绝望和自弃的痛哭,而是一种混合了巨大委屈、骤然释怀、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温暖的复杂情绪。仿佛一个在沙漠中独行许久、快要渴死的人,突然有人递过来一杯清水,并轻声告诉她:你看,前方其实有绿洲,你走的方向没有错。
她用手背用力抹着不断涌出的泪水,视线模糊地看着那份简单的早餐。烤吐司的焦香,煎蛋的油润,牛奶温醇的气息,此刻都成了某种具象化的温暖慰藉。
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哭,没有试图开导她人生道理,甚至没有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只是给了她一个暂时躲避风雨的屋檐,一碗暖胃的热汤,一份安静的早餐,和一张写着最朴实却最击中她心坎的话的纸条。
没有评判,没有说教,只有陈述:不是你的错。你演得很好。
这份沉默的尊重和理解,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林允儿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呼吸。她将那张被眼泪打湿了一角的便签纸小心翼翼地折好,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然后轻轻地放进了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贴近心口的位置。
她在餐桌前坐下,拿起还微温的吐司,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柔软的内里带着麦香。煎蛋的火候恰到好处,蛋黄是溏心的,用叉子轻轻一戳,金黄的蛋液流淌出来,浸润了吐司。火腿咸香适中。牛奶是温的,顺着食道滑下,熨帖了冰凉了一夜的胃。
她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这份简单的早餐。眼泪还在时不时滑落,混进食物里,带上一丝咸涩,但她没有停下。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吃着吃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渐渐取代了翻腾的情绪。
是啊,一部电视剧的成败,受太多因素影响:剧本、导演、播出平台、同档期竞争、甚至当下的社会情绪……作为演员,她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诠释好自己的角色。她回想拍摄时的日日夜夜,那些反复琢磨剧本的深夜,那些和导演、对手演员一遍遍沟通磨合的时刻,那些为了一个镜头在雨中淋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坚持……她投入了,尽力了。
或许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这真的就完全否定了她的努力和表演吗?许兴文,一个完全的外行,一个与她生活圈层截然不同的医生,在“顺手”看了片段后,给出了“你演得很好”的评价。这评价无关利益,无关人情,或许甚至谈不上专业,却格外纯粹和客观。
至少,有人看到了她在其中的努力和闪光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就够了。
吃完最后一口食物,喝光牛奶,林允儿将餐具拿到厨房的水槽,仔细地清洗干净,用一旁的擦碗布拭干,放回原处。她把餐桌擦得一尘不染,将沙发上的毛毯仔细叠好,抚平上面的褶皱。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客厅中央,再次环顾这个简洁到有些冷清的空间。这里没有他的照片,没有显示个人爱好的摆设,就像他这个人展露给外界的一面,专业、冷静、似乎无懈可击。但昨晚的热汤,今晨的早餐和纸条,又泄露了那坚硬外壳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体贴。
她拿出手机,给许兴文发了条信息:「许教授,早餐很好吃,谢谢。纸条我也收好了。昨晚……真的非常非常感谢。给你添麻烦了。我走了,门已经锁好。」
点击发送。她没有期待立刻收到回复。
走到玄关,她再次输入密码,清脆的“嘀”声后,门锁开启。她拉开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外面世界的喧嚣和生机。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屋内,阳光正洒满半个客厅,尘埃在光柱中安静舞蹈。
“谢谢。”她轻声说,然后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走进电梯,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是许兴文的回复,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嗯。路上小心。」
没有多余的客套,一如既往的简洁,却让她一直悬着的心,安然落地。
走出公寓楼,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戴上口罩和帽子。城市已经完全苏醒,车流人声,喧嚣而充满活力。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公司的地址。
坐在后座,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她将手轻轻按在外套口袋的位置,那里装着那张微湿的便签纸。指尖似乎能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和上面字迹微微凸起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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