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俊完试图回答:“伯母,如果这是正原真正的理想——”
“理想。”金英淑重复这个词,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我也有理想。我的理想是看着儿子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医生,治愈病人,有自己的家庭,平安幸福地过一生。这个理想,我坚持了四十年。”
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现在他告诉我,他有了新的理想。那我这四十年的理想,算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安正原开口,声音哽咽:“母亲,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金英淑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我要你明白,你的选择,不是在真空中做出的。它有重量,这个重量不只压在你身上。”
许兴文看着这位母亲,突然理解了安正原的挣扎从何而来。这不是简单的代沟或者观念冲突,这是两种人生重量的对抗。一位母亲用一生托举的期待,和一个儿子灵魂深处的召唤。
蔡颂华轻声开口:“伯母,我母亲前年去世了。”
金英淑看向她。
“她一直希望我早点结婚,”蔡颂华继续说,“直到最后都在担心我一个人生活会孤单。我没有满足她的期待,这让我很愧疚。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为了不让她担心而随便结婚,她会更伤心。”她顿了顿,“因为真正爱我们的父母,最终希望的是我们幸福,而不是我们符合某个模板。”
金英淑沉默了。
杨硕亨推了推眼镜,难得地主动发言:“伯母,我是妇产科医生。我见过很多母亲,她们对孩子的期待各不相同。但几乎所有母亲,在孩子出生那一刻,唯一的愿望都是‘健康平安’。其他的期待……是后来慢慢加上去的。”
“你想说我加得太多了?”金英淑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想说,”杨硕亨勇敢地直视她,“也许可以回到最初的那个愿望——正原健康平安。而对他来说,健康平安可能意味着……灵魂的安宁。”
客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气氛有所不同。
金英淑缓缓站起来,五个人也条件反射地要起身,她摆了摆手:“坐着吧。我去泡茶。”
她走向厨房,背影挺直,但脚步似乎比刚才慢了一些。
安正原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金俊完拍了拍他的背,什么都没说。
厨房传来烧水的声音,瓷器轻轻碰撞的声音。五个人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感受——被震慑,被触动,也被深深教育了。
许兴文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在仁川的医院里,怀着孩子,面对他时欲言又止的女人。她也对他有很多期待吧?那些他可能永远无法满足的期待。
几分钟后,金英淑端着托盘回来,上面是六杯冒着热气的茶。她一一放在每个人面前,动作沉稳。
“茶可能有点烫,”她说,然后看向安正原,“你上次说,神学院是两年制?”
安正原猛地抬头:“是,两年理论学习,然后还有实习……”
“两年后,你多少岁?”
“四十二。”
金英淑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四十二岁的神父,和四十岁的医生,哪个更容易找到伴侣?”
这个问题如此现实,以至于李翊晙差点笑出来,又赶紧忍住。
安正原脸红了:“母亲,这不是重点……”
“这就是重点。”金英淑喝了一口茶,“如果你真的要走这条路,我要知道你考虑清楚了。不是一时的感动,不是逃避,是真正的召唤。”
她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五个客人:“你们是他的朋友,如果有一天他后悔了,难过了,孤独了,你们会在吗?”
五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会的。”
金英淑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那好。”
没人知道“那好”是什么意思。是同意?是妥协?还是暂时休战?
但那天晚上离开安家时,五个人都感觉到,有些东西改变了。不是突然的转折,而是一扇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李翊晙长长吐出一口气:“哇……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安正原总是那么……善良了。在这种母亲的教育下,不变好都难。”
“她是真的爱他。”蔡颂华轻声说,“爱到可以用自己的整个人生去为他铺路。”
金俊完摇头:“但正原也有自己的人生。”
“是啊,”许兴文说,“所以这才是最难的地方。两个都对的人,站在了不同的路上。”
杨硕亨推了推眼镜:“但至少,他们还在对话。”
许兴文的手机震动,是林允儿发来的消息:【怎么样?安教授的母亲好相处吗?】
他笑了笑,回复:【震撼教育。我现在对我妈的态度可能要重新调整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母亲这个身份,比我想象的还要重。回头细说。】
收起手机,许兴文抬头看着夜空。他想,每个人都在承载着什么——安正原承载着母亲的期待和自己的信仰,他们五个人承载着友谊和责任,而那位金英淑女士,承载着一个母亲四十年的爱与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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