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陪一下。”他站起来,离开包间。
洗手间的镜子前,许兴文看着镜中的自己。十八岁,眉眼间已经有了父亲的轮廓,但眼神不同——父亲的眼神像刀,他的眼神像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李翊晙——他在准备医学特长生考试时认识的补习班同学,一个来自釜山、梦想成为神经外科医生的家伙。
【考完了?感觉如何?我最后一题时间不够乱写的,完了完了。】
【差不多。你什么时候回首尔?】
【明天。要不要一起?我买了KTX的票,下午两点那班。】
许兴文盯着手机屏幕。李翊晙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大邱考生。他们在补习班认识时,许兴文说自己的志愿是“医学院”,没说那是他偷偷填的,没说那是违背父亲意愿的选择。
【好。一起。】
【爽快!那明天车站见。对了,蔡颂华说她考得不错,金俊完那家伙肯定又全做完了,杨硕亨估计在对着答案唉声叹气,安正原可能已经在祈祷了。我们六个首尔见啊!】
许兴文看着这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五个人是他在补习班认识的,来自韩国各地,都梦想成为医生。他们一起刷题到深夜,一起在便利店吃泡面,一起讨论那些复杂的生理学图表。和他们在一起时,许兴文不需要是“许检察官的儿子”,只需要是“想成为医生的许兴文”。
回到包间时,晚餐接近尾声。父亲正在和张检察官讨论什么,看到他回来,点了点头:“正好。张检察官说可以帮忙写推荐信,如果你决定申请商学院的话。”
“谢谢张检察官。”许兴文礼貌地说,然后看向父亲,“爸,我明天要去首尔。”
父亲皱眉:“去首尔?成绩还没出来,你去首尔做什么?”
“和李翊晙他们约好了。”许兴文说,“想在成绩出来前,去看看各大学的校园环境。”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去吧。注意安全,每天给你妈妈打电话。”
“我会的。”
那天晚上,许兴文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书桌上放着厚厚一摞志愿填报指南,最上面是父亲用红笔圈出的几所大学的商学院信息。抽屉深处,藏着他自己整理的医学院资料——首尔大学、延世大学、高丽大学,还有那所后来他们六个人都考上的医科大学。
他知道自己在冒险。如果被父亲发现他偷偷改了志愿,如果没考上医学院,如果考上了但父亲坚持要他复读重考……
但如果不试一次,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凌晨两点,许兴文悄悄起床,打开电脑。屏幕上,志愿填报系统的页面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他的考生号、密码、身份证号——这些他都背熟了。父亲以为他会等到成绩出来后再填报,但许兴文知道,有些决定必须提前做。
鼠标在“第一志愿”的选项上悬停。下拉菜单里有几十个选择:商学院、法学院、工学院、医学院……
他的手在抖。
闭上眼睛,他想起很多画面。想起小学时班上有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同学,总是不能上体育课,但每次手术回来后,都会笑着跟大家说“我又升级了”。想起初中时陪母亲去医院体检,看到候诊室里那些焦虑的面孔,和诊室里医生温和的解答。想起高中时偷偷去社区医院做义工,第一次帮护士给老爷爷量血压时,老人颤抖的手和感激的眼神。
还有那些在补习班的日子。李翊晙说“神经外科是最精密的艺术”,蔡颂华说“神经内科需要最多的耐心”,金俊完说“心脏内科是持久战”,杨硕亨说“妇产科是生命的起点”,安正原说“小儿外科是守护未来”。
而他说:“心脏外科……是和时间赛跑,和死亡抢人。”
那一刻,他清楚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鼠标点击。
“第一志愿:首尔大学医学院”
“第二志愿:延世大学医学院”
“第三志愿:高丽大学医学院”
……
全部提交。
屏幕弹出确认窗口:“您的志愿填报已提交成功,不可更改。”
许兴文盯着那行字,心跳如鼓。他做了。他真的做了。
关掉电脑,他走到窗边。大邱的夜晚安静而深沉,远处有零星灯火。这座城市养育了他十八年,现在他要离开了。不是暂时的离开,而是永远的、朝向另一种人生的离开。
第二天早晨,许兴文收拾行李时,母亲一直在旁边帮忙。她往他的箱子里塞了太多东西——毛衣、围巾、常备药、自己做的泡菜和小菜。
“妈,首尔什么都有。”许兴文无奈地说。
“首尔的首尔,大邱的大邱。”母亲固执地继续塞,“这些泡菜是你从小吃到大的口味,外面买不到。”
许兴文不说话了,任由母亲往箱子里塞东西。最后箱子重得几乎拉不上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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