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穴的废墟上已长出新的苔藓,晨露在嫩绿的叶尖滚动,折射出细碎的光。陈观棋坐在张大叔家的门槛上,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正低头用布条擦拭那柄桃木剑。剑身上的血痕早已褪去,只留下几道浅浅的木纹,像谁刻下的细密符咒。
“观棋,来尝尝新酿的米酒。”张大叔端着个粗瓷碗走出来,黝黑的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里还藏着没褪尽的疲惫。黑土屯的重建已过半月,倒塌的房屋修起了一半,田里的新苗也冒出了绿芽,只是走在路上,总有人会对着空荡的门槛发愣——那些被古尸吞噬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陈观棋接过酒碗,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微辣的暖意。他看向院角那株新栽的海棠,是王婶的儿媳移栽的,据说花苗是从龙穴废墟里挖出来的,沾着黑灰的根须竟还活着。“张大叔,这酒比去年的烈。”
“那是,”张大叔蹲在他身边,摸出旱烟杆,却没点燃,只是摩挲着铜烟锅,“加了点海枣,镇上货郎说南边来的,能安神。”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你们真要走?”
陈观棋点头。三天前,一个穿着玄色道袍的年轻人骑着快马闯进黑土屯,马蹄踏碎了村口的青石板,也带来了玄枢阁的传讯。那年轻人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刀,递过卷轴时,指尖的银戒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蓬莱岛海眼生裂隙,怨灵噬船,阁中长老令,着令陈观棋、陆九思、白鹤龄三人即刻南下查探。”
卷轴上的朱砂字迹还带着墨香,“海眼裂隙”、“沉龙碑”、“周天龙脉”几个字刺得人眼睛发痛。白鹤龄当时捧着卷轴,脸色比纸还白:“沉龙碑……玄枢阁秘典记载,那是上古镇水神物,若与周天龙脉同源,岂不是说……地脉动荡还没完?”
陆九思没说话,只是攥紧了那枚镇尸铃残片。残片上的龙纹在听到“沉龙碑”三个字时,竟微微发烫,像是某种呼应。
“南边海路不太平。”张大叔磕了磕烟杆,语气里满是担忧,“前阵子听货郎说,蓬莱岛附近的渔船都不敢出海了,夜里能听见海里哭,跟鬼叫似的。”
陈观棋没接话,只是摸了摸怀里的太阳花帕子。小妹的帕子被他用香料熏过,还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角上那截歪线头总硌着心口,像个没说完的念想。他想起玄枢阁信使临走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审视,有催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仿佛他们三个不是去查探,而是去填某个无底的窟窿。
“观棋!”陆九思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少年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额角渗着汗,显然是跑着来的。他身后跟着白鹤龄,少女换了身浅蓝布裙,背着个竹编药箱,箱角露出半截符纸,是她连夜画的避水符。
“都收拾好了?”陈观棋站起身,将桃木剑插进后腰的剑鞘。剑鞘是陆九思找木匠做的,裹着层鲨鱼皮,据说能防水。
“嗯。”陆九思点头,把一个水囊塞给他,“张大叔给的干粮,还有我娘留下的罗盘,说是能指南方水脉。”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刚才去看了眼龙穴,那株绿芽……长了片新叶。”
陈观棋心里一动。那株石缝里的绿芽,像是黑土屯的脉搏,每片新叶都在说:这里活过来了。可南边的海眼呢?那里的“脉搏”,怕是早已变成了噬人的嘶吼。
“走吧。”白鹤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韧劲。她把一块玉佩塞进陈观棋手里,是块普通的墨玉,刻着个“安”字,“我爹说,墨玉能吸煞气,带着吧。”
三人跟张大叔道别时,太阳刚爬过屋顶。王婶的儿媳抱着孩子站在海棠树下,往他们包袱里塞了袋炒花生:“路上吃,垫垫肚子。”孩子手里攥着朵纸剪的太阳花,是照着小妹的帕子剪的,递到陈观棋面前时,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带花去海边,让它看看水。”
陈观棋接过纸花,指尖被孩子的体温烫了下,眼眶突然有点发潮。他把纸花夹进帕子里,贴身藏好,像藏起整个黑土屯的晨光。
去码头的路走了整整两天。越往南走,空气越潮湿,海风带着咸腥味扑在脸上,黏糊糊的像没拧干的布。路边的客栈里总坐满神色慌张的渔民,喝着闷酒,说些海里的怪事:
“我三伯的船就是在蓬莱岛附近没的,锚链断得整整齐齐,像被什么东西咬过。”
“夜里涨潮时,能看见水里有影子,长着好多手,抓着船帮往上爬。”
“听说官府派了水师去查,结果船进去就没出来,第二天海面上漂着好多碎木板,还有……半截胳膊。”
陆九思听得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沿,是他算卦时的习惯。白鹤龄则在纸上画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响,纸上是片潦草的海图,标注着几个红点,是渔民说的“出事地点”。
“不对劲。”陆九思突然开口,把罗盘摆在桌上。罗盘的指针疯了似的打转,红色的针尖在“南”字附近剧烈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海眼的煞气影响到这里了,至少百里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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