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和天璇离开后，李沐光独自站在书房内，窗外风声渐紧，吹得檐下的灯笼微微摇晃，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静立片刻，指节在桌案上轻轻叩了两下，沉声道：
“杨木木。”
守在门外的杨木木闻声快步进来，见帝王负手而立，神色沉凝，连忙垂首肃立。这处宅院虽不比皇宫森严，但李沐光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仍让整间屋子显得逼仄起来。
“你即刻派人去霜华。”李沐光淡淡道。
“是。”杨木木应声，却不见下文，心中微凛，不敢多问，只静静等着。
李沐光踱了两步，靴底踏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书房不大，陈设简朴，唯有一张檀木案、几把圈椅，墙上挂着一幅未落款的雪景图。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桃花树，枝丫在夜风中轻颤，连最后一点花瓣也都簌簌落下。
“你即刻派心腹去霜华城。”他又重复了一句，声音低沉而清晰，“找到常熙将军，带上朕的手谕，调十万玉林卫护送皇子和他们的母妃，秘密送至寒山。”
十万军队不是一个小数目。杨木木心头一震，下意识抬头，又迅速低下，斟酌着道：“陛下，将皇子们送去寒山，若寒山不接，该如何是好？”
“寒山不会不接，朕会和他们交待清楚。”李沐光语气笃定，目光仍落在窗外，“寒山腹地广阔，将来我们一定不会只会生活在寒山书院一代。永夜下不是需要人力？常熙带十万军队上山，这就能去山里开荒。”
杨木木咂摸着，似乎听起来皇子们从今以后就要生活在寒山，不由得惊讶道：“陛下，皇子们是要常住？”
李沐光道：“不错。日照北移，雪境的百姓将来也要北上。”
杨木木猛然想起弟弟前几日传来的密报——日照北移，寒山将是雪境最后的日照之地。他手心沁出一层薄汗：“那太后她老人家，还有其他妃子娘娘，还有其余宗亲……”
“其他人继续留在霜华城。”李沐光收回目光，转过身来。
杨木木忽然生出一种惶然之情。
“皇族冗员已久，若尽数北迁，必致人心动荡。”他唇角微挑，露出一丝近乎讥诮的冷笑，“太后和皇后坐镇中宫，正好替朕安抚人心。”
如今这样安置，也算是让她们有机会报效家国。李沐光这样想着，心中冷哼一声。
杨木木后背发凉。那些仍在霜华城中宴饮作乐的皇亲贵胄，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已被帝王悄然划入弃子之列。
“你退下吧。”李沐光揉了揉眉心，忽又补了一句，“把杨易易叫过来。”
杨木木躬身退出，轻轻带上门。门外廊下，杨易易正来回踱步，见他出来，立刻凑上前，压低声音问：“陛下可有吩咐？”
杨木木摇摇头，只道：“陛下召你。”
杨易易整了整衣襟，快步推门而入。
“杨易易，你这次能找到苍雪，朕很满意。”李沐光的声音比方才缓和些许。
杨易易连忙跪下：“这都是臣分内之事。”
“桃浪的百姓，由你负责北迁。”李沐光从案上取出一封密函递给他，“另外，粮草物资也往北方运。带不动的要存到地下密道中。”
“是！”
杨易易双手接过，又听帝王继续道：“再持朕的调令，命各城火药尽数运往寒山，不得有误。”
杨易易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肃然应声：“是！”
待杨易易退下，李沐光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桃花树还在寒风中摇曳着。
最后的桃花花瓣被风卷送到空中，飞得很远、很远。
空缱绻，说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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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笼罩下的桃浪城，正经历着百年未有的剧变。
官府告示张贴处挤满了神色惶然的百姓。
“即日起，全城分批北迁。”
告示最下方的朱砂印令在风灯下泛着血色。
城北官道上，迁徙的队伍如一条蜿蜒长龙，车马辎重压得积雪咯吱作响。满载家当的牛车陷在积雪里，车轮每转半圈，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车辕上挂的防风灯摇摇晃晃，在雪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照见一张张离乡人的脸。
桃浪城中房屋宅院的门渐次被锁上，有孩童还在问：“阿娘，我们不回来了么？”
妇人温声安慰：“回来，等永夜过去了，我们还会回来。”
“那永夜什么时候过去？”
妇人沉默了，只是揉揉孩子的发顶，一直没有回答。
老人跪在祖宅门前，颤抖的手指抚过门楣上“桃浪春深”的匾额，泪珠在皱纹间交错滚落。
城中的人越来越少了，店铺渐渐关门，只留下稀疏的几盏灯火还顽强地亮着。
“听说了吗？寒山要换天了。”还开着的茶肆里，人们压低声音交谈。天璇院长病重的消息像阵寒风刮过街巷，而“苍雪继位”四个字，在众人舌尖滚出意味深长的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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