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节的先锋骑兵,如同一股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铁色洪流,在第五日黄昏,如期抵达了京城以北三十里的灞桥。他们没有立刻发起进攻,而是迅速占据了周边的制高点和交通要道,开始扎营立寨。连绵的军帐如同雨后蘑菇般蔓延开来,营中升起的炊烟与战马的嘶鸣交织,构成一幅肃杀而压抑的画卷。
京城的九门早已紧闭,包铁的城门后堆满了沙袋和巨石。城墙之上,旌旗招展,但守军士兵的脸上,大多写着惶恐与不安。他们中的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边军,更别提与之为敌。那从北方蔓延而来的杀伐之气,几乎要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摄政王萧濯展现了与其肥胖外形不符的精力,日夜不停地在各段城墙巡视,督促防务,处置懈怠者,甚至亲自调整守城器械的布置。他的存在,以及那毫不留情的铁腕手段,暂时维系着守军摇摇欲坠的士气。世子萧骏则坐镇宫中,名义上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实则与宫外的父亲保持着紧密联系,掌控着内外消息。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陛下,太后,”兵部尚书的声音带着绝望,“程逆叛军已在灞桥扎营,其主力最迟明日午时便可抵达。据探马回报,叛军携带了大量攻城器械,包括数十架新造的重型投石机……京城城墙虽坚,恐也难以长时间承受……”
萧昱坐在御座上,手指紧紧抓着扶手,指节泛白。他听着大臣们一条条不利的消息,心在不断下沉。他看了一眼垂帘后的母后,沈月曦的脸在珠帘后显得模糊不清,但他能感受到那份同样沉重的压力。
“各地勤王之师呢?”萧昱的声音有些沙哑。
“回陛下,各地藩镇、督抚……大多持观望态度。离京最近的河东、河北两镇,回复含糊其辞,只说‘整军备战’,却无发兵日期……唯有江南东路节度使明确表示已派兵北上,但路途遥远,至少需半月方能抵达……”
远水难救近火。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指望外力已不可能,京城只能靠自己。
“陛下,”萧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刚刚巡视完城墙回来,甲胄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叛军立足未稳,士气正盛,不宜出战。臣已下令,将所有守城物资分发到位,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均已备齐。将士们……虽心有畏惧,但臣已严令,敢有言降者,立斩!当可勉力一战!”
他的话给不了人多少安慰,但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死守。
沈月曦终于开口,声音透过珠帘,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有劳摄政王了。陛下与本宫的安危,京城百万生灵的存续,皆系于守城将士之身。传旨,打开内库,厚赏守城官兵!凡有战功者,不吝封侯之赏!若有殉国者,其家小由朝廷奉养!”
这是最后的激励,用财富和荣誉,激发人性中最后的勇气。
“臣,代将士们谢陛下、太后恩典!”萧濯躬身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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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色未明,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便从北方传来,如同死神的召唤,惊醒了京城内无数惶恐的梦境。
程知节的主力大军,如期而至。黑压压的军队在京城北面的平原上展开阵型,刀枪如林,反射着初升朝阳冰冷的光辉。那面“清君侧”的大纛旗下,程知节顶盔贯甲,端坐于高大的战马之上,遥望着远处那座雄伟而又显得格外脆弱的帝都。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战鼓擂响,声震四野!
第一波攻击,开始了。数以千计的步兵,扛着简陋的云梯,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同时,叛军阵后那数十架庞大的投石机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绞盘声,巨大的石块被抛上天空,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砸向城墙!
“轰!”“轰!”“轰!”
巨石砸在包砖的城墙上,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巨响,砖石碎裂飞溅,整个城墙仿佛都在颤抖。守军们躲在垛口后,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箭矢和巨石砸落的轰鸣,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动,许多人面色如土,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不要慌!稳住!”各级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弓箭手,放箭!滚木礌石,给我砸!”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城头倾泻而下,滚木和巨大的石块被推下城墙,砸在密集的攻城人群中,引发一片片凄厉的惨叫。滚烫的火油和金汁(煮沸的粪便混合毒物)泼洒下去,城墙下瞬间化作一片人间炼狱,焦臭和恶臭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程知节的边军果然悍勇,即使面对如此猛烈的反击,依旧前仆后继,不断有人攀上云梯,试图登上城头。城墙上,守军与叛军展开了残酷的肉搏,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萧濯亲临德胜门,这里是叛军攻击的重点。他肥胖的身躯在城头上异常醒目,手持佩剑,不断指挥调度,甚至亲手将一名刚刚冒头的叛军士兵捅下了城墙。他的勇猛(或者说,是为了权力而表现出的勇猛)一定程度上激励了周围的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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