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上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其引发的涟漪迅速扩散至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也传入了那座依旧被严密看守,但气氛已悄然变化的倦勤斋。
沈月曦和萧昱被林文远“恭送”回这处冷宫时,日头已偏西。与去时的忐忑不安不同,归来时,尽管身心俱疲,萧昱的眼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那是一种经历了巨大风浪、劫后余生,并亲手搅动了局势的复杂情绪。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守卫在倦勤斋外的士兵,看他们的眼神也少了几分以往的漠然,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惊疑与审视。
冯保早已焦急地等候在殿内,见到母子二人安然归来,激动得几乎要再次落泪。他手脚麻利地伺候着沈月曦脱下略显沉重的宫装,又为萧昱换上舒适的常服,口中不住地念叨着“祖宗保佑”。
“娘娘,陛下,今日在殿上……”冯保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月曦坐在窗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并未详细描述那刀光剑影的一幕,只是淡淡道:“无事。只是让有些人知道,哀家与皇帝,还没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泥塑木雕。”
她的语气平静,但冯保却从中听出了金铁交鸣之声,心中更是凛然。
萧昱则显得有些兴奋,他压抑着声音,对冯保道:“冯伴伴,你是没看到,母后今日在殿上,几句话就把那郭猛气得……”他话未说完,便被沈月曦一个眼神制止了。
“昱儿,”沈月曦看向儿子,目光严肃,“今日之事,凶险万分,若非赵允出声,若非郭猛尚存一丝顾忌,你我母子,此刻已成殿上亡魂。切不可因一时之险胜,便沾沾自喜。我们的处境,并未有根本改变,甚至……可能更加危险。”
萧昱脸上的兴奋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他点了点头:“儿臣明白。郭猛……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没错。”沈月曦颔首,“他今日退去,是迫于形势,但心中杀意只会更盛。林文远靠不住,他今日利用我们对抗军方,明日就可能为了平息军方怒火而出卖我们。我们依旧是在走钢丝。”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今日之后,我们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我们让朝野上下都看到了我们的存在,看到了军方跋扈的嘴脸。这京城,这宫中,并非铁板一块。总会有不甘人下者,或是依旧心向前朝者……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或者,让他们来找我们。”
她看向冯保:“冯保,从今日起,你出去走动时,眼睛要更亮,耳朵要更灵。不必刻意打探,只需留意,哪些人对今日殿上之事私下议论,议论时是何态度?哪些人对我们如今的处境,流露出哪怕一丝的同情或……别的想法?”
冯保心领神会,郑重应下:“老奴明白!定会加倍小心!”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看似恢复了某种诡异的平静。程知节依旧重伤昏迷的消息被严格封锁,但各种小道消息和恐慌情绪仍在暗流涌动。陇右叛军逼近洛阳的军报如同催命符般,不时传入中枢,加剧着紧张气氛。
林文远没有再踏足倦勤斋,似乎忙于整合文官力量,应对军方和外敌的双重压力。而军方那边,郭猛也暂时没有了进一步的激烈动作,但谁都知道,这平静之下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冯保小心翼翼地执行着沈月曦的命令。他借着打理日常的名义,在允许的范围内活动,更加留意宫人的闲谈和守卫的只言片语。
这一日,他回来时,脸上带着一丝异样的神色。
“娘娘,”他压低声音,禀报道,“老奴今日去领用度时,遇到一个在司苑局当差的老宫女,她……她偷偷塞给了老奴这个。”
冯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用普通油纸包着的东西,双手呈给沈月曦。
沈月曦接过,打开油纸,里面并非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小撮干燥的、带着清苦气味的——莲子心。
莲子心……
沈月曦的目光微微一凝。莲子,谐音“怜子”。在这深宫之中,有时一些不起眼的物品,往往承载着隐秘的信息。
“她可还说了什么?”沈月曦不动声色地问道。
“她什么都没说,塞给老奴后,就低着头快步走了。”冯保回道,“但老奴认得她,她姓李,以前是在……是在慈宁宫小厨房当差的。”
慈宁宫!那是沈月曦作为太后时居住的宫殿!
沈月曦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她捏着那几粒干瘪的莲子心,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一个早已被遣散到边缘司局的老宫女,冒着风险送来这东西,是在表达“怜惜幼主”之意?还是……另有深意?
这是一个极其微弱的信号,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这黑暗的囚笼中,任何一点微光,都值得警惕和审视。
“冯保,”沈月曦将莲子心重新包好,小心收起,吩咐道,“不必刻意去找她。若下次再遇到,她若有什么举动,你只需如常应对,不必回应,也不必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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