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的雷霆雨露,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早已暗流汹涌的官场中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高拱手持“尚方宝剑”,带着都察院的精干吏员进驻兵部,如同闯入瓷器店的蛮牛,掀起的是一场自上而下、毫不留情的风暴。凡与西北边务沾边、凡与吴文远有过从、凡在昨夜有丝毫可疑行迹的兵部官吏,皆被停职、隔离、讯问。一时间,兵部衙门内人心惶惶,往日井然有序的公文流转几近停滞,哭诉声、喊冤声、告密声不绝于耳。虽尚未直接牵扯到周珩,但其在兵部经营多年的关系网络,无疑遭到了沉重打击,许多暗线被连根拔起或被迫蛰伏。
与此同时,忠勤伯杨巡也像被打了一记闷棍,红了眼睛,将满腹憋屈和恐惧转化为对京城防务的病态严苛。九门守卫盘查之细,近乎刁难;城内巡逻频率之高,让百姓商户叫苦不迭;但凡有些许可疑,便先扣下再说。京城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空气里弥漫着紧张与不安。
然而,这种高压态势,并未能让真正的“浊浪”平息,反而像是按下了加速键。
周珩在迎宾苑深居简出,除了每日例行前往兵部“配合”核查小组工作(实则是观察与施加无形影响),几乎不见外客。但他越是沉静,沈月曦心中的警铃就响得越急。她绝不相信,以周珩的枭雄心性,会坐视自己在京城的势力被一点点剪除而无动于衷。他必然在酝酿着什么,而且,很可能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果然,仅仅平静了两日,惊雷再起。
这日清晨,天色依旧阴沉。一封没有署名、字迹歪斜却言辞极其尖锐的“万民书”(实则为精心炮制的煽动文书)的抄本,如同瘟疫般,突然出现在京城各大酒楼、茶馆、乃至衙门口的布告栏上!文中痛陈朝廷“女主干政,阴盛阳衰”,“奸佞(影射高拱等)当道,排除异己”,“边关危急而朝廷内斗不休”,“忠良(暗指周珩)有功而遭猜忌”,更骇人听闻的是,文中竟然提及“先帝血脉尚有流落民间者,德才兼备,却因奸佞阻挠不得归宗庙”!
虽然没有直接点出“晋王后裔”,但这暗示已经足够明显!结合前几日萧柱抬棺告状的风波,这无疑是在公开质疑萧昱皇位的“唯一正统性”,并试图为某个“流落民间”的宗室造势!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舆论瞬间被引爆!虽然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立刻出动,收缴撕毁这些文书,抓捕了几个散布者(多是被人用钱收买的市井无赖),但流言已经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市井坊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有痛骂“乱臣贼子妖言惑众”的,也有暗中嘀咕“朝廷近来确是多事”、“周大将军委实受了委屈”、“莫非真有什么隐情”的。人心浮动,莫此为甚。
沈月曦在乾元宫接到冯保战战兢兢呈上的“万民书”抄本时,气得浑身发抖,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无耻之尤!狼子野心!”她立刻意识到,这是周珩的反击,而且是最致命的一击——攻击她和萧昱执政合法性的根基!用舆论和所谓的“正统”问题,来瓦解朝廷的威信,为其可能的下一步行动(无论是逼宫还是另立)铺垫!
“查!给哀家彻查这‘万民书’的来源!所有参与印制、散布者,一律严惩!幕后主使,哀家要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沈月曦声音森寒。
然而,调查进展缓慢。散布者都是底层混混,一问三不知,只说是拿了陌生人的钱办事。印刷地点也难以追查,显然对方早有准备。
就在“万民书”风波尚未平息之际,当日下午,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被关押在诏狱的“晋王后裔”萧柱,竟然在守卫森严的单独牢房中,暴毙身亡!死因初步查验,是“突发心疾”。然而,萧柱入狱时虽显憔悴,却无致命疾病史,且正值壮年,突发心疾而亡,未免太过蹊跷!
沈月曦闻讯,心头巨震。萧柱一死,不仅“晋王后裔”这条线彻底断了,更重要的是,此事极易被对方利用,渲染成“朝廷灭口”、“掩盖真相”!果然,到了傍晚,萧柱“被灭口”的流言已经开始悄然传播,与“万民书”的指控相互印证,将朝廷推向了更加被动的舆论深渊。
“诏狱是谁在看守?萧柱的饮食医药是谁负责?为何会突发心疾?给哀家一查到底!相关人等,全部收监!”沈月曦厉声下令,她知道这很可能是对手的又一招毒棋,但必须做出彻查的姿态,以堵悠悠众口。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临近黄昏,兵部核查小组驻地外,突然聚集了数十名自称是西北边军阵亡将士遗属的老弱妇孺,披麻戴孝,哭天抢地,高举血书,控诉朝廷“无故清查边军,寒了将士之心”,“边关将士浴血奋战,家中父老却遭官府刁难”,并指名道姓,说高拱是“祸国奸臣”,要求朝廷停止核查,抚恤边军,严惩“酷吏”。这些人情绪激动,与维持秩序的兵丁发生推搡冲突,引来大量百姓围观,场面一度混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