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一夜未眠的沈月曦终于支撑不住,在冯保的再三劝说下,倚在榻上合眼假寐了片刻。然而,紧绷的神经却难以真正松弛,窗外渐亮的晨光和宫墙外隐约传来的、比往日更早也更频繁的梆子声与脚步声,都提醒着她,新的一天,危机依旧。
《告天下臣民书》的草稿连同沈月曦的纲要,已于后半夜送至礼部尚书王俭处。这位以文采着称的老臣显然也知此事重大,亲自挑灯夜战,字斟句酌。天刚蒙蒙亮,一份措辞严谨、情理兼备、既有雷霆之怒又不失皇家气度的诏书初稿,便已送回乾元宫请沈月曦过目。
沈月曦仔细审阅,提笔修改了几处过于文绉绉或力道稍弱的词句,使之更加铿锵直接,更能打动普通百姓。她尤其强调,要在文中点明“叛军围城,几致宗庙倾覆,乃奸佞内通所致”,将安平侯府等“内奸”与社稷危亡直接挂钩,激发民众对叛国者的痛恨。同时,对边军将士的抚恤承诺,也写得更具体,诸如“加发三月恩饷”、“妥善安置伤残”等字眼,力求实在。
修改完毕,她即刻用印,命冯保亲自送往内阁用玺,并以最快速度发往通政司,通过邸报系统向全国传递。同时,京城各主要街市、衙门口的布告栏,也在五城兵马司的护卫下,开始张贴这份盖着皇帝玉玺和太后印鉴的煌煌诏书。
高拱的动作同样迅速。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连夜整理出的、关于安平侯府、吴文远等人部分罪行的“案情简报”也已准备妥当。简报中列举了走私铁器药材的数额、与边将往来密信的摘录(隐去具体姓名)、以及西郊火场发现的北狄短匕和安平侯府信物等“铁证”,虽未直指幕后主使,但桩桩件件,都透着通敌卖国的阴森寒意。这份简报作为诏书的附件,一并颁行天下。
首辅张廷玉则亲自坐镇,督促三法司抽调的精干力量进驻诏狱,彻查萧柱暴毙案。一时间,诏狱内气氛比往日更加肃杀,所有相关人等皆被隔离审讯,任何细微疑点都不放过。
忠勤伯杨巡得了额外抚恤边军遗属的旨意和钱款,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着人采买米粮布匹,并派出得力下属,配合户部、兵部官员,开始挨家挨户核实那些闹事遗属的情况,发放抚恤。虽然过程难免有些官僚作风,但实实在在的米粮和银钱到手,确实让不少原本激愤的家属情绪缓和下来,对朝廷的怨气也消减了不少。
朝廷这一系列组合拳打出,迅捷而有力,如同在浊浪翻腾的水面上投下了一块块巨石,虽然未能立刻平息所有波澜,但至少遏制了谣言进一步泛滥的势头,也向天下展示出了朝廷并未慌乱,且有决心、有能力应对危机。街头巷尾的议论开始出现分化,有人依旧将信将疑,有人开始重新思考,也有人为朝廷的“澄清”和“抚恤”叫好。
然而,沈月曦深知,这仅仅是防守反击的第一步,远未到高枕无忧之时。周珩的反击绝不会就此停止,他手中还有北狄大军这张王牌,还有那不知所踪的弩机图纸,更有在朝野深耕多年的潜在势力。
果然,平静仅仅持续了大半日。午后,一份来自西北的“紧急军报”,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穿了京城刚刚稍有缓和的气氛,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沈月曦的案头,同时也经由兵部正常的渠道,在朝野小范围内流传开来。
军报是以周珩的名义发回的,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惊心:“北狄左贤王部前锋精骑两万,已于昨日辰时突破阴山隘口,入寇我云内、定襄等州!边军浴血阻击,然敌众我寡,攻势凶猛,云内州外围堡寨多处失守,军民死伤惨重!臣已亲赴前线督战,然敌锋正锐,后续兵力不明,恳请朝廷速发援兵,急调粮饷军械,以救边关燃眉之急!”
北狄,真的南下了!而且一出手便是两万精锐突破关隘,攻城略地!云内、定襄,那可是西北边防重镇,一旦有失,整个河套地区都将震动!
尽管沈月曦早已料到北狄会有动作,但当入侵真的成为现实,且战报如此惨烈时,她的心仍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这不仅仅是一场边境冲突,这更是周珩将“外患”这张牌,彻底打成了明牌!他将自己置于“浴血抗敌”的忠臣位置,将朝廷置于“必须全力支援”的被动境地!若朝廷稍有迟缓或支援不力,他便可借此大做文章,甚至将战败或失地的责任推给朝廷的“猜忌”和“掣肘”!而若朝廷全力支援,则必然消耗巨大国力,且会让周珩进一步掌控西北军事和物资,尾大不掉。
更让她心中一紧的是,军报中“后续兵力不明”几字。北狄左贤王部集结了五万大军,如今只出动两万先锋,剩下的三万在哪里?是作为后继梯队,还是另有他用?那个失踪的狄使和被盗的弩机图,与此次入侵,又有何关联?
“娘娘,兵部陈尚书、几位阁老,还有五军都督府的几位老将军,都已收到消息,正在宫外求见。”冯保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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