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栈道的后半段,是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极度紧绷中完成的。聂九罗一言不发,只是比之前更加专注、也更加沉默地探路、移动。她左手掌心那道焦黑的痕迹,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动作依旧精准稳定,只是偶尔,在她发力或需要特别精细的攀附时,沈寻能看到她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甚至细微地颤抖。
沈寻的心一直悬着,一半因为脚下深渊的恐惧,另一半则因为聂九罗那异常沉默的背影和掌心触目惊心的伤。她很想问问她手怎么样,疼不疼,需不需要处理,但栈道的狭窄和狂风的呼啸让她根本无法开口,而且,聂九罗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比谷底的寒风更让她感到一种无措的疏离。
她只能紧紧跟着,将所有的担忧和疑问都压在心底。
终于,在仿佛经历了数个世纪般漫长的攀爬后,脚下粗糙的石阶开始变得平缓,栈道的坡度也逐渐向上,前方的雾气稍微稀薄了一些,隐约能看到对岸峭壁底部蔓延上来的、湿滑的墨绿色苔藓和蕨类植物。
他们即将抵达栈道尽头,也是鹰愁涧的谷底区域。
走在前面的聂九罗,速度却忽然慢了下来。她停在一块相对宽阔、可以勉强容两人站立的岩石平台上,微微侧身,让身后的炎拓和沈寻能看清前方的情况。
栈道在这里几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山洪冲积而成的、布满了大小不一、棱角尖锐的碎石滩。碎石滩前方,是汹涌奔腾、水色浑浊不堪的涧底激流,水流撞击在乱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溅起漫天浑浊的水雾。而对岸,隐约可见一条更加陡峭、被水汽常年浸润而湿滑无比的石壁小径,蜿蜒向上,通向峡谷另一端的出口。
连接两岸的,是几根粗大、却早已被流水和岁月侵蚀得千疮百孔、长满滑腻青苔的原始石梁。石梁歪歪斜斜地架在激流之上,最近的间隔也有数尺,石梁表面湿滑无比,下方就是翻滚着白沫、深不见底的湍急水流。
“必须从这些石梁上过去。”聂九罗的声音在风浪声中依旧清晰,却带着一种刻意压平的冷漠,“石梁不稳,湿滑,一次只能过一人。我过去后,会固定绳索,你们再依次通过。”
她说话时,目光扫过众人,在沈寻脸上停顿了不到半秒,随即移开,仿佛只是确认人数。
“我先固定绳索。”炎拓立刻道,目光落在石梁上,“这太危险,万一……”
“你背着沈珂,行动不便。我先过。”聂九罗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她甚至没有看沈寻,直接从行囊里取出银阑准备的、异常坚韧的混合藤索,将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炎拓。“如果我落水,立刻往回拉,不要犹豫。”
她的安排冷静得近乎残酷,仿佛在交代一件与己无关的、纯粹的技术性任务。
沈寻看着她苍白冷峻的侧脸,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探路者位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疼又闷。她想说“我跟你一起”,或者“小心点”,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聂九罗检查了一下藤索,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向那根距离最近、也最粗大的石梁。
聂九罗没有立刻踏上石梁,而是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石梁与岸边岩石的连接处,用手指试探着青苔的湿滑程度和石质的稳固性。然后,她站起身,没有像之前栈道上那样面朝岩壁,而是正面迎着激流和水雾,缓缓抬脚,踏上了湿滑的石梁。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而谨慎,每一步都先以脚尖试探,确认稳固后再将重心完全移过去。身体微微前倾,以降低重心对抗湿滑和风力的影响。双手没有张开保持平衡(那样更容易被风吹动或失去重心),而是紧贴着身体两侧,只靠腰腿的核心力量和脚掌的细微调整来维持稳定。
浑浊的激流在她脚下奔腾咆哮,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腿和鞋面,狂风吹得她单薄的身形微微晃动,但她如同钉在石梁上一般,稳如磐石。只有沈寻能看到,她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指节捏得发白,左手掌心那道焦痕似乎因为用力而裂开,渗出极淡的血丝,混入水雾中消失不见。
短短数丈的距离,聂九罗走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当她终于踏上对岸湿滑的岩石时,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她迅速解开腰间的藤索,将另一端牢牢系在对岸一块突起的、坚固的岩石上,用力拽了拽,确认稳固。“炎拓,你先带沈珂过来。慢一点,踩稳。”
炎拓点头,将沈珂用布带与自己绑得更紧,然后学着聂九罗的样子,踏上了石梁。他身形更重,步伐更沉,石梁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让岸这边看着的沈寻和老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他经验丰富,下盘极稳,最终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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