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天风城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沉寂下去,大部分区域被黑暗与静谧笼罩,唯有少数地方依旧亮着灯火,如同蛰伏巨兽未曾闭合的眼睛。
城东,靠近城墙的这片区域,更是早早便陷入了死寂。这里的建筑大多低矮破败,许多已经荒废,街道上杂物堆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腐朽气息。
与城南、城西的繁华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被遗忘的世界。
叶凌云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断壁残垣与狭窄的巷道之间。他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融入这片黑暗。根据那斗笠修士提供的模糊信息,所谓的鬼市,就在这片区域废弃的义庄附近。
越靠近义庄,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空气中那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越发浓郁。残破的白色招魂幡在夜风中无力地飘荡,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几座荒废的坟茔散落在杂草丛中,更添几分瘆人。
然而,就在这片凡人避之不及的凶煞之地,叶凌云敏锐地感知到,一些隐晦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向着某个方向聚集。
他循着这些气息,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墟空地。空地中央,那座早已破败不堪、门板歪斜、露出黑洞洞内部的义庄,如同一个沉默的怪物匍匐在那里。
而就在义庄前方那片空地上,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热闹。
没有明亮的灯火,只有零星几点幽绿色的磷火,或是某些摊主自带的、散发着惨白或昏黄光芒的简陋灯笼,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光影斑驳,鬼气森森。
数十个身影聚集在这里,他们大多穿着深色的斗篷或衣衫,将面容隐藏在阴影或兜帽之下,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很少交谈,即使交流,声音也压得极低,如同鬼语。
这里便是鬼市。
摊位也极其简陋,大多就是一块铺在地上的黑布,上面随意摆放着一些物品。与百宝街不同,这里的东西,大多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有颜色暗沉、散发着血腥味的不知名矿石;有被封在陶罐里、偶尔还会动弹一下的诡异虫蛊;有记载着阴毒咒术的骨片或皮卷;甚至还有一些明显带着墓土气息、刚刚出土不久的陪葬法器……
整个鬼市,都笼罩在一种压抑、阴冷、充满猜忌与危险的气氛之中。
叶凌云没有刻意隐藏身形,但也没有张扬。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袍,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气息维持在洞天中期,混入了这群形形色色的鬼市常客之中。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实则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仔细地探查着每一件物品,以及每一个摊主和顾客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他在寻找可能与幽影楼、或者与生魂晶相关的线索。
大部分物品都只是些低阶的邪道材料或来路不正的赃物,并未引起他的特别注意。摊主和顾客们也大多修为不高,多在凝气与洞天境徘徊,偶尔有一两个气息晦涩的,也仅仅是化龙境初期左右,在这鬼市中已算是高手。
他在一个售卖各种阴属性材料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只露出一双苍白手掌的修士。
“这‘阴魂木’怎么卖?”叶凌云指了指一截乌黑、散发着冰凉气息的木头。阴魂木是炼制某些招魂幡或养鬼罐的辅材,与魂魄有关。
斗篷摊主抬起头,兜帽下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没有面孔,只有两个空洞。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一百下品灵石,不二价。”
叶凌云没有还价,取出灵石递过去,同时看似随意地问道:“道友可知道,哪里能弄到品质更高的‘魂道’材料?比如……蕴含精纯魂力的东西?”
他刻意模糊了“生魂晶”这个敏感词。
斗篷摊主接过灵石,那双苍白的手微微一顿,空洞的“目光”似乎凝视了叶凌云一瞬,沙哑道:“精纯魂力?嘿嘿……那可不是寻常物事。阁下胃口不小,但小心……噎着。”
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叶凌云心中微动,看来此人或许知道些什么,但极为谨慎。
“只是好奇一问罢了。”
他不再多言,拿起阴魂木,转身离开。他能感觉到,那斗篷下的目光在他背后停留了片刻。
继续在鬼市中逡巡,叶凌云又试探性地问了几个看起来可能知道内情的人,但得到的回应要么是沉默,要么是警惕的回避,要么就是一些毫无价值的废话。鬼市中人,似乎对魂道材料这个话题格外敏感。
就在他以为此行难有收获时,他的目光被鬼市边缘,一个孤零零坐在破旧石墩上的身影吸引。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打满补丁的灰色衣袍、头发花白杂乱的老者。他面前没有摊位,只是低着头,双手拢在袖中,仿佛在打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误入此地的穷苦老叟。
但叶凌云的神识却敏锐地察觉到,这老者周身萦绕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死寂之气,这股气息并非修炼邪功所致,更像是一种……长期接触某种至阴至邪之物后,自然沾染上的印记。而且,这老者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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