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德胜门外,晨曦初透,官道两侧却已是冠盖云集。
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的痕迹尚新。
文武百官依品秩肃立道旁,无数道目光齐齐投向那幽深的城门洞。
今日,刘瑾将以天子特使之尊,前往京郊犒赏平定叛乱凯旋之师。
城外旷地早已划出仪程区域,旌旗蔽空,甲胄曜日。
锦衣卫环列钦差台四周,肃杀无声。
远方,大军主力黑压压肃立如林,沉默中自有一股冲霄煞气,只待刘瑾登台宣旨,颁下皇恩。
大军之前,王守仁一脸平淡,并没有多少喜怒。
在他身边站着的张永,则是眼神露出闪过一丝慌乱。
“台前护卫,至少也有一千人,这明显已经超过了以往的规制。
陛下如今安排,莫非已经发现了端倪?”
王守仁看似平静,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
这次的计划,虽然周密。
可毕竟事态太大,若是稍有不慎,就会有无数的正直之人失去性命。
所以这一次,他只能胜,不能败!
“从目前的消息看,陛下虽然有担忧,但显然并没有发现证据。”
张永慌乱的原因很简单,他和王守仁不同。
他被文官说动,斩杀刘瑾。
这就意味着,他背离了皇权,投向了文官集团。
若这次王守仁不能一战而定,朝中文官或许还有人保全。
可他就不同了,文官不会为了一个局外之人,拼了性命保护。
他必然成为两边的牺牲品。
“皇爷虽然年少,却心思深沉,断然不可轻视。”
王守仁缓缓点头。
“这一点我自然知道,公公放心,若此事不成,必然不会把你牵扯其中。”
张永眼神闪过一丝狠辣。
事到如今,也知道看形势而动了。
若真是局势不利,自己当然不介意斩杀几名朝中重臣来向皇帝效忠。
王守仁不再说话,细细推演整个局面。
这台前的人数虽多,也不足以抵挡我身后大军。
只要刘瑾来到此处,他断然再难离去。
而只要刘瑾已离开北京城,京城内所有的行动,也必然开始启动。
到时候,拨乱反正,大事可成……
……
……
和两人有些沉默景象不同,北京城门处,则是非常热闹。
城门处排起的长龙。
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满载着绸缎、银钱、酒肉等犒军之物。
车轮滚滚,碾过尘土,彰显着皇恩浩荡。
百官们的祝贺之声此起彼伏,如同春日的蜂鸣。
“刘公公此番代天巡狩,犒赏有功将士,真乃旷世恩典啊!”
“大军得沐皇恩,必当愈发感念陛下,忠心为国!”
刘瑾身着御赐的蟒袍,立于人群中央,瘦削的脸上志得意满。
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享受着这百官簇拥的无限风光。
他微微颔首,对众人的奉承照单全收,尖细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诸位谬赞了,我不过是替皇爷跑跑腿,传传话,可当不起这般夸耀。”
冗长的仪仗与车驾终于准备停当。
张升手持册簿,快步上前,再次仔细核对之后,才面向刘瑾,缓缓躬身。
“刘公公,所有赏赐物品,均已按册核对清楚,分毫不差,断然不会有任何错漏,请公公放心。”
刘瑾此刻心情极佳,对这位清流领袖也格外客气,虚扶一下,笑道:
“张尚书辛苦了。这般繁琐事务,劳您亲自操持,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张升态度谦和,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刘公公言重了。准备礼仪,清点物品,本就是我礼部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
他话语得体,却自带一番疏离感。
平时他还能与刘瑾虚以为意,可如今却是要马上到了图穷匕见之时,他自然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有投机之嫌。
此时,李东阳缓步上前,对着刘瑾拱手,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
“刘公公身为天子特使,身负皇命,代表陛下天威,此行关系朝廷体面、军心稳定,责任重大啊。”
“哎呦,我的李阁老,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我就是皇爷身边的一个老奴婢,伺候皇爷是本分!
可比不上您李阁老,乃是朝廷柱石,社稷干臣。”
“公公过谦了,我等同在陛下麾下为臣,何必分什么彼此!”
“李阁老说的是。”
两人互相各怀心事,互相恭维一番,谈话也就接近了尾声。
焦芳哈哈大笑,向前两步,态度恭顺。
“刘公公,今日俊朗非常,光彩照人,让人看了真是心旷神怡啊。
我有时候再想,公公若是当年不入宫,凭着公公这种卓尔不群的气质,前途也能不可限量!”
李东阳心中一阵鄙夷。
这是硬捧啊!
刘瑾不过是个农家的孩子,连吃饭都能问题,能有什么前途?
若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又怎会将他送到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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