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在双方倾尽资源共同建造的巨型轨道空间站——“普罗米修斯之火”中进行。
这座如同恒星般耀眼的银白色巨构体,本应成为两个文明迈向崭新未来的摇篮。
爱莉希雅立于主控中枢,她的面容平静无波,仿佛一座精心雕琢的水晶塑像。
唯有那双虹彩眼眸深处,偶尔掠过的一丝数据流的锐光,才能窥见其下汹涌的、正被绝对理性与冰冷计算力强行镇压的惊涛骇浪——
那是刻骨的几近灭族之仇,是目睹家园化为焦土却不得不与仇敌合作的极致痛楚。
她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调动着庞杂如星海的算力,精准地推进每一项研究。
联盟提供的所谓“志愿者”材料,被无声地输送进各个实验室隔间。
他们中的大多数,在难以想象的痛苦与基因层面的剧烈排斥中凄厉哀嚎,最终化为隔离舱内一滩滩无名的灰烬。
极少数如芙琳娜般,承受住了最初的改造,却呈现出极不稳定的缺陷,如同无用的残次品,在记录下所有失败数据后,被联盟冷酷地废弃、丢弃。
唯一的“曙光”,那理论模型中预言的“完美适配体”,其数据指标正一次次被刷新,趋近完美。
模型显示,一旦成功,造物将拥有接近甚至超越爱莉希雅本体的、足以撼动星辰的伟力。
然而,成功的临近,并未带来喜悦,反而点燃了联盟深植于骨髓的恐惧。
他们恐惧的不是失败,而是成功——恐惧一个由爱莉希雅亲手创造、却可能完全不受他们控制的、新的“神”诞生!
更恐惧爱莉希雅这个“母体”会借此机会,不仅完全恢复旧日力量,甚至更进一步,达到一个他们再也无法理解、无法制约的可怕层次!
协议?承诺?在绝对的力量失衡面前,一文不值。
没有警告,没有预兆。联盟最高议会秘密启动了代号“诸神黄昏”的禁忌武器——
一种能瞬间引发局部时空维度坍缩、释放出恒星级别能量潮汐的超级炸弹。
目标,直指“普罗米修斯之火”空间站,以及……其下方同步轨道上,那颗刚刚从战火中艰难喘息、寄托着爱莉希雅全部文明最后希望的母星!
毁灭的降临,快得超乎想象。
爱莉希雅只来得及将最核心的实验数据、以及维持自身存在的最低限度生命系统,以最高优先级紧急弹射向母星地表深处那最后的堡垒——“方舟”实验室。
就在逃生舱脱离的千分之一秒后,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视野。
那不是爆炸的光,而是维度本身被撕裂、被强行湮灭时发出的、纯粹的死寂之光。
无声无息间,宏伟的“普罗米修斯之火”空间站,如同落入火炉的雪花般消融、解体。同步轨道上的防御平台、尚未完工的星港、往来穿梭的运输舰……
乃至星球表面那刚刚开始重建的城市、重新开垦的田野、以及其上亿万怀着微弱希望的生命……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绝对的维度坍缩中,化为一片翻腾着、咆哮着的、无边无际的熔岩之海。
在“方舟”那足以抵御星核压力的巨大防护壁内,爱莉希雅开始了对自己、对这项计划的最终极实验。
外部是毁灭性能量肆虐后形成的、永恒沸腾的熔岩炼狱,内部是绝对的孤独与死寂。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超越一切的绝对理性,来完成这未竟的计划!
她利用“方舟”残存的尖端设备和仅存的反物质能源,疯狂地推进对自身纳米集群的终极优化与迭代。
每一次实验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每一次迭代都如同将自身的灵魂投入无形的熔炉中煅烧,剥离掉所有属于“人”的软弱与冗余。
然后,意外发生了。在一次试图强行剥离那些影响计算效率与能量操控精度的“情感模块”的极端实验中,汹涌的反物质能量流发生了极其微小、却足以造成致命偏差的扰动。
它未能精准剥离目标模块,而是……以不可逆的方式,烧毁了连接所有情感的神经通路本身。
如同拔掉了所有感官连接的终端。
痛苦消失了。那焚心的刻骨仇恨消失了。对逝去同胞与文明的巨大悲伤消失了。对未来的绝望与孤独感消失了……
连同所有细微的、曾属于“爱莉希雅”这个个体的喜悦、温暖、期待、甚至是对一朵小花、一缕阳光的无意识欣赏……一切的一切,如同被最高权限的格式化命令彻底擦除,没有留下任何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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