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下身,刀尖精准地落在伤口边缘,沿着肌肉的纹理,切了下去。
“唔!”
周牧远嘴里的布条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全身的肌肉猛地绷紧,青筋从额角爆起,按着他的两个战士差点被他挣脱。
“按紧了!”许念厉声喝道,手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血,涌了出来。
许念的动作飞快,用止血钳夹住一个个出血点,用纱布吸掉多余的血液,视野很快变得清晰。她小心地拨开被挫伤的肌肉组织,寻找着那根救命的动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对周牧远来说,每一秒都是地狱般的煎熬。他感觉不到刀子在割,只感觉到一种要把骨头和灵魂一起撕开的剧痛。他死死咬着布条,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对许念来说,每一秒都是与死神的赛跑。她的额头上也全是汗,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地上,但她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找到了!”
她终于在血肉模糊中,找到了那根已经回缩、不再跳动的股动脉断端。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吻合。
在现代,这是显微镜下的精细操作。而在这里,她只能靠一双肉眼,和几根普通的缝合针线。
她用镊子夹起细如发丝的血管壁,将缝合针穿了过去。一针,两针……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专注,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不到一厘米的方寸之地。
周围的人连呼吸都忘了。他们看着这个女人,在火光下,用一根小小的针,缝合着营长的生命线。
不知过了多久,许念终于打下了最后一个结。
她扔掉镊子,用手指轻轻搭在缝合口远端的血管上。
一下,两下……没有跳动。
她的心沉了下去。失败了吗?
她不甘心,手指继续向下,摸索到了脚踝的位置。
忽然,她的指尖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搏动。
一下。
又一下。
虽然微弱,但它在跳!
血,通了!
“活了!活了!”许念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喊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周围的战士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成功了!许大夫成功了!”
“营长的腿保住了!”
周牧远已经疼得半昏迷过去,但他听到了许念那一声“活了”,也听到了战士们的欢呼。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许念瘫坐在地上,满脸汗水和血污,却笑得像个孩子。
许念没有休息多久,她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处理伤口。清创,把碎骨复位,然后用她带来的药粉厚厚地敷上一层,最后用煮过的夹板和绷带,把整条腿牢牢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彻底黑了。
许念靠在一块石头上,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这一场精神和体力高度集中的手术,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救援的大部队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到。
她看着躺在火堆旁,因为失血和剧痛而陷入昏迷的周牧远,心里没有半分轻松。
腿是暂时保住了,但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
感染。
她站起身,走到周牧远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滚烫。
不好,开始发烧了。
这是术后感染的典型症状,也是这个时代最难逾越的鬼门关。
她打开医药箱,看着里面所剩无几的消炎草药,心一点点往下沉。
这点药,根本不够。
周牧远在昏迷中,开始说胡话,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冷……好冷……”
许念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和干裂起皮的嘴唇,咬了咬牙。她解开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然后又把旁边一个战士的军大衣也扯了过来。
“把所有的毯子,大衣,都拿过来!给他保暖!”她对警卫员喊道。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在寒冷的山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她坐在周牧远身边,用凉水浸湿的布巾,一遍遍擦拭着他的额头和手心,试图为他物理降温。
“水……水……”周牧远无意识地呢喃着。
许念立刻端起晾凉的开水,用小勺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夜,越来越深。
山里的气温降到了冰点。
许念的意识开始模糊,疲惫和寒冷像潮水一样侵袭着她。她只是靠着一股意志力,机械地重复着擦拭和喂水的动作。
她不能倒下。
这个男人,她还没骂够呢。他凭什么就这么死了?
他死了,她找谁“离婚”去?
她胡思乱想着,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周牧远忽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发抖,也不再说胡话。
许念心里一惊,赶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呼吸还在。
她松了口气,再次去摸他的额头,想看看是不是退烧了。
可她的手刚一碰到他的皮肤,整个人就僵住了。
不是退烧了。
那是一种比高烧更可怕的,冰冷的湿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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